隔墙玫瑰

隔墙玫瑰
分类:侦探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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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瓜谋杀案“嘿!”有人在叫他。他站在原地没动。“高竞!”那人又叫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慢慢朝屋子中央的桌子走去。“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咧嘴笑起来。他确实没法将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男人跟他中学时代的好友赵胜联系在一起。“你变化不小。”他道。在他的印象中,赵胜虽算不上英俊潇洒,可也是个精力充沛的壮汉。想当年,赵胜还入选过区里的少年足球队,一场90分钟的比赛,跑满全场都没听他喊过累。可现在,就算让他从一楼走到二楼,都会是个辛苦的体力活。如今的赵胜不仅没了当年的体格,连牙也都几乎掉光了,小手指还缺了半截。“我曾经向我妈发誓,以后不吸了,可后来还是没忍住……”也许是发现高竞在看自己的小手指,赵胜解释道,接着又问,“你的腿怎么了?”高竞是拄着拐杖进来的。几个月前,在侦破一起案件时(详见《宴无好宴》),他的腿中了一枪,子弹虽被取了出来,但神经受了损伤,所以,至少有半年时间,他仍得靠拐杖助行。不过,他可没兴趣跟赵胜谈论自己的腿伤。他们早已经不是朋友了。一个多月前的某天早晨,赵胜向警方自首,称自己因为“多吸了两口”,错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三岁的儿子。后来,警方在赵家的浴缸里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两人几乎都被砍成了肉泥。“我以为自己在切西瓜。”这是赵胜自首时对警察说的话。据说当晚7点左右,住在赵胜隔壁的邻居按响过赵胜家的门铃,因为赵胜家的电视音量太大,以至于他母亲的心脏难以承受。那天,他按了差不多三分钟门铃,始终没人来应门,他本打算报警的,却不料,他刚回到家拿起电话,隔壁就骤然安静了下来。几分钟后,他听见楼道里传来关门声,他确定这声音来自赵胜家。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另一位邻居看见赵胜回到公寓。整整一夜,没人听见任何奇怪的声响。第二天早上10点半左右,那位最初想报警的邻居看见赵胜失魂落魄地冲出房门,手里拿着一把刀。那把长约40厘米的砍刀用报纸包着,可他仍能隐约看见刀刃上的暗红色。他本想跟赵胜聊聊前一天晚上电视音量的事,可他走到赵胜的面前时,后者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推开,冲出了楼道。那天早上,赵胜奔进了离家最近的警局。“我睡醒后,发现他们在浴缸里。”他将那把沾满血污的砍刀放在了警察的办公桌上。法医很快就确认刀上的血迹确属两位被害人。于是,这起骇人听闻却又荒谬至极的凶杀案不出一天就尘埃落定。高竞是在两周前接到D区分局的通知的。说实在的,当他从D区分局凶杀科科长董坤的嘴里了解到这起案件的大致情况时,他的确是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想到昔日的老同学,竟然会堕落到如此地步。不过,更令他意外的是,董坤来找他的原因,居然是赵胜想见他。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就算他的确有些好奇,想看看这浑蛋现在的熊样,可一想到他将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中学时代的垃圾同学,而是一个因为吸毒过量,丧心病狂杀害妻儿的杀人犯,他就失去了兴趣。因吸毒而犯罪的人,他见得多了,他不觉得赵胜会有什么特别。在他看来,他们不过是一摊发臭的烂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离他们远点。再说,他们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面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觉得折腾两个小时去趟看守所,纯粹是浪费时间。大概是因为他拒绝得很干脆,董坤后来也没勉强他。他本来以为这事过去了。可两天前,董坤再次打通了他的电话。这一次,董坤告诉他,赵胜几度企图自杀。“他说除非你去见他,否则他就死给我们看。这个星期他撞过两次墙。”撞墙!高竞心想,以为我会在乎吗?“高竞,你有时间的话,还是来一趟吧。”董坤几乎是在恳求他。“可我真的没时间啊,董哥。你也知道我的腿伤还没完全好,现在没办法开车……”“那我派车来接你。”董坤是铁了心要促成这事。“董哥,其实铁证如山的话,走程序不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吗……”高竞尽量掩饰口气中的不耐烦,毕竟比他大二十多岁的董坤是他的前辈。“高竞,”董坤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天我们赶到现场时,两位被害人就躺在浴缸里。浴室的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血和零星的碎肉,我们把那孩子移出浴缸的时候,他的手掉在了地上……是我把它捡起来的……那孩子不过3岁。我孙女跟他同岁。”高竞不明白董坤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让步。董坤又沉默了两秒钟,接着道:“高竞,我觉得像赵胜这样的罪犯,自杀太便宜他了。我认为应该让他接受审判,这是我们当警察的职责。对被害人的家属来说,这也是个交代。你说呢?”“对……”“所以,只要是审判前,他有什么合法的愿望,我们就得尽量满足他。我希望他能活着接受审判。我可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你说呢?”董坤问他。高竞在赵胜对面坐了下来。“听说你想见我。”他道。“没错。”“什么事?”“还不是为了那件事吗?”赵胜笑嘻嘻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事生气。我承认那时候我是个浑蛋,我……”“别说废话!有什么就快说!”高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支笔在我妈的房间里。”赵胜道。高竞心头一震,但他没开口。赵胜接着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妈藏东西的怪癖……”他瞪大浑浊的眼睛盯着高竞,想确认这位老同学是否如他所想,记得他所说的话。可高竞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待审问对象,他一向不会有太多的表情。赵胜看了他几秒钟后,终于沮丧地垂下了头。“好吧,随便吧,反正那支笔就在我妈的房间,如果你仔细找的话,应该能找到。弄堂口小卖部的老王那里有我家的钥匙,是我给他的,我常常忘记带钥匙。你得快去!要不然就让赵欣拿走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那支笔不是在温玲那里吗?”事情来得太突然,高竞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赵胜阴险地笑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能送给温玲?”赵胜所说的那支笔是高竞的曾祖父用过的一支老式金笔。当年高竞的父亲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高竞。父亲去世后,高竞常常把它带在身边。有一次,赵胜看见了它,当他得知笔的来历后,便提议拿给他舅舅鉴定一下,因为他舅舅是个开古董店的。高竞对笔的价值也颇为好奇,便爽快地答应了。赵胜告诉他,当天晚上他舅舅会去他家吃饭,他可以把笔拿给舅舅看。高竞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因为赵胜的母亲吝啬得出了名,他怕自己在吃饭时间出现在赵家会遭白眼,所以他就答应让赵胜独自将那支金笔带回了家。当时两人说好,赵胜第二天一早就物归原主的,可那天早上,赵胜却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后来连着几天,高竞去赵胜家找他,他都避而不见,有一次赵胜的母亲还出来挡驾,说赵胜不在本地。那时候,他们都已经高中毕业,上了不同的学校,大家平时各忙各的,本来就联系不多,所以,直到一年后,高竞才最终在赵胜常去的一家羽毛球馆将他逮住。可赵胜却说,他已将金笔送给了女友温玲,而温玲已经出国留学,并且两人早已分手,失去了联系,言下之意就是他没办法再拿回那支金笔了。其实高竞一直怀疑赵胜当年是在说谎,那支笔可能从未离开过赵家。现在看来,事实正是如此。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把赵胜逼到家门口,赵胜的母亲心急火燎地挡在儿子面前,一边叫嚷着,那支笔根本不是古董,分文不值,一边拿了十元钱硬塞在他的口袋里。同时她还威胁他,要是他敢再来赵家要笔,她就到他就读的警校去“找校长”。那时,高竞正面临毕业分配,对于无权无势又无父母庇荫的他来说,一份好工作,是他今后生活的唯一保障,他怕这女人的胡闹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再说,他既没任何证据证明那支笔价值不菲,又没证据证明它是被赵胜侵占了,他知道警察也不会有这闲工夫来管这种小事,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退让。那支笔是高竞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纪念品,高竞永远都无法原谅赵胜的行为。两人也因为这事从此彻底断了往来。“这么说,它一直在你家?”高竞问道。如果不是在看守所,他真想一拳把赵胜打到墙上。赵胜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舅舅说,那东西有些年头了,留着它一定会升值。所以我妈她……”他没说下去,只是朝着高竞苦笑,“你知道,我妈向来就爱贪点小便宜……”“你妈这不是贪小便宜,是抢劫!”“高竞。”赵胜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没有她,那东西早让我卖了。我那时候见什么就卖什么。她为了阻止我卖掉它,还被我打过……”“活该!”“你这么说有意思吗?她人都死了!”赵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叫报应!如果她有点良心,就应该在临死前把它还给我!”赵胜闭上眼睛,一副精疲力竭、不想跟他争论的神情。“随你怎么说。高竞……总之,我现在把那东西还给你!你自己去找。它就在我妈的房间。你应该知道在哪里。”高竞没说话。“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在临死前做件好事,我们毕竟是朋友,至少过去是……”高竞横了他一眼,他立刻笑起来。“呵呵呵,好吧,我没那么好心,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我那个不要脸的妹妹赵欣拿到它罢了!对了,你妹妹现在怎么样?”“去新加坡了。”高竞不太情愿地回答。“去新加坡了?混得不错啊。”赵胜拍了一下桌子,“呵呵,赵欣跟你妹妹一样大。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大学毕业后,又回去念研究生……结果认识了个男人,是个什么实习医生,家里是农村的,底下一大堆的弟弟妹妹……”赵胜鄙夷地摇头:“从那以后,她就变了个人,成天从家里挖钱去倒贴那个小白脸。我妈死的时候,她还跟我妈吵架,说我吸毒,早晚房子得让我卖了,她要我妈把房子留给她。我妈那时候在病床上,活活就让她气死了。不过,到最后,房子还是没留给她……嘿嘿……”赵胜得意地抖起腿来,但他很快意识到,高竞对他的家务事不感兴趣:“得了,兄弟,我说正经的。我知道我犯的是什么罪,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死之后,那房子多半得归赵欣。我不想让她捞到便宜。所以,趁我还有一口气,你去把你那支笔找回来。”“也许她已经拿走了。”高竞始终不太相信赵胜的话。“她没钥匙。再说,就算她有本事进去,也未必能找到。我妈藏东西有一套,我记得我过去跟你提过我妈藏东西的怪癖……”赵胜再次以探询的目光注视着高竞,但迎向他的仍是一片空白。“好吧,”他叹气,“不管你记不记得,你至少应该比赵欣有头脑,你是个警察。去找找吧,你能找到。那是我欠你的。”“也许你妈已经把它卖了。”“不可能。”高竞看着他。“好吧,我去看看。”他站了起来。赵胜一惊。“你要走了?!等等……高竞,再等等。再等几分钟吧……我有事要问你。”赵胜哀求他。“还有什么事?”高竞冷冷地问。“你还记得廖珊吗?”“谁?”高竞对这名字毫无印象。“还记得十五年前我的生日聚会吗?在文化宫楼上小厅的那次?”“这我记得。”高竞永远不会忘记那次生日聚会,他就是在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莫兰的,从那以后他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直到现在。“我那天给你介绍了个女的,你还记得吗?”“有吗?”“那个女的就是廖珊。她是我那天晚上给你介绍的女朋友,她是温玲的同学,长头发的。你还记得吗?”赵胜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高竞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但几秒钟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他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赵胜满怀期待盯着高竞的脸,但最终,他泄气地低下了头。“我就知道你他妈的想不起来了!你那天晚上像条疯狗一样盯着我堂妹的同学莫兰,满世界追她!人人都他妈的在笑你!”他两眼盯着桌子低声吼道。“这跟你有关系吗?!”“妈的,廖珊至少满18岁了!莫兰当时才15岁,说得更确切点,她才14岁半,你这恋童癖!”赵胜大声道。恋童癖!高竞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这算什么狗屁话!他跟莫兰才相差五岁而已!而且,就算当初他们认识时,莫兰是小了点,可现在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虽然还没登记,但她父母已经承认了他们的关系,也已经在替他们准备婚房了。这个该死的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高竞骤然转身去拉门。“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赵胜在他身后嚷起来,“我还能跟你说多少话?你有什么屁事这么忙?你这个瘸子,能追犯人吗?”高竞真恨不得冲过去把赵胜的头拧下来。“你有什么破事就快说!”他回头吼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到底记不记得廖珊?”又是这个问题,赵胜的脑子是不是被毒品熏坏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记得了。”赵胜瞥了他一眼。“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就是死在我家浴缸里的女人。”高竞一惊。“她是你老婆?”赵胜露出复杂的神情。“怎么说呢?这只是名义上的。我们没登记过。几个月前,我偶然碰到她,她带着个孩子……”“孩子?”高竞听得有点糊涂了。“就是浴缸里的那个孩子,她叫他小新。”“他不是你儿子?”“当然不是。我早就没那能力了。我吸了快十年了,该有的能力差不多都快没有了……”赵胜猛捶了一下桌子,愤恨地吼道,“高竞!这都怪你!如果当初你没死盯着我要那支破笔,我就不用东躲西藏!我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如果我不是那么紧张,那个浑蛋就不会引我吸第一口!如果我没吸那玩意儿,我老婆就不会跟我离婚,我也不会跟廖珊搅在一起!也许现在我的生意已经做得不错了,也许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可现在,什么都没了……这都得怪你!高竞,这都得怪你……”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高竞懒得跟他争论。“你干吗问我记不记得廖珊?你是什么意思?”他不耐烦地问。“我想请你替我找到廖珊的老妈跟她说声‘对不起’。本来我以为她在养老院,我经常听到廖珊打电话给一家什么明日疗养院,找一个姓杨的,我问过她,她说那是她妈,她千真万确是这么跟我说的,可现在,警察说没在疗养院找到她,他们还说,她身份不明……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赵胜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她,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高竞不想管这种闲事。“既然是被害人家属,那办案警察应该能找到她。至于你说的那些道歉的话,我建议你干脆写封信给她。不过,我看这也没什么用……”“高竞,你不明白!如果不跟她说这句话,我一天都睡不着。就像……那一年……”赵胜盯着高竞的脸,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很长时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你这浑蛋的脸,我后来真他妈的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高竞,行行好,找到这个老太婆,替我说声‘对不起’……”高竞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难过。他眼前又闪过当年他跟赵胜一起在学校操场上踢球的情景。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会不会至今仍是好朋友?隔墙玫瑰 2.无名氏小姐莫兰锁上店门时,发现高竞已经在路灯下等她了。自从她的悠然书店开张以来,高竞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等她打烊。但今天的他跟平时有些两样,若是平时,他早就一瘸一拐地逛进店里来了。通常,他都会兴高采烈地向她炫耀自己当天复健运动的新纪录;可今天,他却自始至终站在店门外的树下发呆。她知道下午他去看守所探望过一位旧同学,而这位故人她也认识。赵胜是她初中时代的好友赵蜜的堂哥。她至今不敢相信,当年向她夸口说要成为华人首席足球明星的赵胜,现在居然成了一个杀人犯。“嘿!”她走到他身边轻拍了他一下。高竞回过神来。“今天生意怎么样?”他问道,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营业额一千块。”“那算多还是少?”“不多也不少。毕竟,这里地方就这么点大。再说,你永远别指望书店的生意会有多火爆。”虽然不算忙,可她还是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她举起拳头捶捶自己的肩,心想,肯定是平时闲惯了,所以一下子忙起来,就适应不来了。高竞腾出一只手来帮她按摩肩膀,莫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她听见高竞在对她说话:“你光卖书不就行了?为什么还卖小吃啊?那多麻烦!”“这儿,这儿,亲爱的……”莫兰指指另一边肩膀,“啊……谢谢……我开的不单单是书店,而是一个可以供大家喝喝咖啡,发发呆的小书吧。告诉你,他们都很喜欢吃我做的茶冻和桑葚果酱,今天乔纳带着她的同事来,我还让她们尝了我爸昨晚做的薄荷茯苓糕。有个女警听说那能祛痘痘,还把剩下的六块都买走了,十五元一块,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莫兰正说得兴致勃勃,发现高竞好像没在听,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喂,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我听见了。你在说你爸做的那个什么糕,昨晚我看见他做的。我站在旁边才看了一眼,他就对我说,一百年前,像我这种偷看的人是要被挖眼珠的。”莫兰笑着挽起他的胳膊朝前走。“我爸有些地方是很老派的,他不喜欢别人看他配药,也不喜欢别人看他做药膳,以后你就机灵点,看见他在捣鼓药,马上躲得远远的。对了,你今天怎么样?看见赵胜了?”她知道高竞今天之所以心事重重,一定跟下午的会面有关。“见了。如果在路上碰到,我一定认不出他来。”“他变化这么大?”高竞叹着气,点点头。“他到底为什么要见你?”“他想把那支笔还给我。他让我去他家。”“真的?!”莫兰停下了脚步。关于那支笔的恩怨,高竞前一天晚上才告诉她。过去她只是疑惑,高竞和赵胜这对好朋友怎么突然不来往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因为选择了不同的职业彼此疏远了。而高竞所说的旧事让她大吃一惊,她真没想到,她认识的赵胜竟然还做过如此卑鄙的事。“你去他家找过了?”莫兰问道。高竞点头。“没找到?”莫兰紧张地望着他。“不,找到了。他过去告诉过我他妈藏东西的怪癖。他妈喜欢把东西藏在窗子附近。”高竞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旧钢笔递给她。“这就是你爸留下的钢笔?!”她惊讶地看着它,虽然除了旧之外,她一点看不出这支笔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明白,这支旧钢笔对高竞来说意义非凡。“那你为什么还这副表情?应该高兴才对啊……”她嗔怪道,“怎么了?”高竞的神情让她有些疑惑:“笔被弄坏了?”她拉开笔套,但没看出有任何严重的损伤。这时,高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封信跟笔一起被放在窗台下面的两块石头中间。”“给谁的信?”莫兰好奇心顿起,连忙接过信,她发现信封上赫然写着“高竞收”三个字,而更令她意外的是,信封里除了那封信外,还有一个绿宝石戒指。“戒指?这是他给你的战争赔款?”她笑着问,心想,也不知道这戒指是真是假,最好先拿去鉴定一下。“先看看那封信。”高竞道。看高竞的表情,莫兰猜想这戒指八成不是给他的。好吧,先看看这封信写了些什么。〖高竞: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给你写信。我已经快二十几年没写点什么了。上一次我用笔写字,是在医院的门诊大厅。我要在病历上写自己的名字,可我用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自己叫什么。我的手抖得厉害,我写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哭了起来,我突然想起了我们上中学时候的事。我想,如果没那事,你跟我可能现在还是朋友。我们或许还会常常出去喝酒。我最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常常无缘无故地咳嗽、头晕、拉肚子,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一个月前的一天,我睡在马路中央,差点被车轧死。当然,很快有人发现了我,我躲过一劫。我被送到家的时候,还在昏睡。等我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急诊室。可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走出家门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就睡在家里的床上。两个月前,我在街上遇到过去的老邻居,她曾是我妈的朋友。我跟她聊了很久。可是,等我回来后,我突然想起,她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十几天前,我杀死了邻居家的猫。那天,我发了一通火。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不断在我头顶盘旋,还听到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我烦透了,就用拳头不断打沙发,我想把沙发打烂,可是等我醒来,发现有只猫躺在沙发上。我就这样在迷迷糊糊当中,把它杀死了。它是邻居家的猫,有时候会溜进我家来玩。我并不想杀它,我还喂它吃过鱼片干,我不是那种会杀动物的变态。可我现在就是变成了这样。今天,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只不过更加可怕。我发现,廖珊和她的儿子被我杀死了。前一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在切西瓜。可等我醒来,我发现,他们躺在浴缸里。那把西瓜刀就在我的床上,我的手边,上面都是血。我不记得听见过喊叫,更不记得看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只是切了几片西瓜而已。可是等我醒来后,我没找到西瓜,哪儿都没有。我想,我可能没切过西瓜,我切的是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猜想可能是毒品害的。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一定被弄坏了。可是,当我平静下来后,我突然想起了两件事。首先,我现在吸的量比一年前已经减少了很多。我妈去世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誓洗心革面,当然,最后还是失败了,可我的确不如过去吸得多了。我以为我的身体会好起来,可情况却刚好相反。其次,我记得昨晚出去的时候,曾经碰见过水果摊的老常,他问我西瓜味道怎么样。我记得他就是这么问的。如果我真的买过西瓜,我肯定吃不了整个西瓜,我应该会把剩下的西瓜放进冰箱,可是,冰箱里没有西瓜。我不明白,为什么西瓜不见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从来没遇到过老常,这也是幻觉。我想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我没想到,我会病得如此严重。看到这里,你一定在偷笑吧。妈的,我知道你会笑的。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我活该。我活该被枪毙。但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想让我妈留下的戒指落在我妹妹赵欣手里,因为这是我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我妈死后,赵欣跟我抢过遗产。她是个婊子!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廖珊。不管怎么样,看到信后,麻烦你把戒指交给廖珊的老妈。她住在明日养老院,廖珊经常会打电话给她,她姓杨。可惜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也没兴趣去弄清楚,我不需要知道太多她的事。但是,我杀了廖珊和她的孩子,所以,我得做出补偿。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我也没力气逃。我马上要去自首了。希望我能再见你一面。稍等,我去看看日历,我得记下今天的日期。——赵胜2009年3月14日〗莫兰发现信纸上还沾有像血迹般的污渍,连忙把信递还给了高竞。她看着他把戒指塞回信封,问道:“他想把戒指交给廖珊的母亲。可她会收吗?”莫兰无法想象一个母亲接到凶手的礼物时,会是什么心情。高竞笑了笑。“现在谈这个问题还太早,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明日养老院’。董坤他们查过,本市根本就没有这家养老院。”“那会不会在外地?”“他们也找过,名字相近的有十几家,但都没有找到廖珊的母亲。”莫兰觉得赵胜不太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但没准他会记错。“也许廖珊的母亲不姓杨。”“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赵胜说被害人叫廖珊。他说她就叫这个名字。可警方通过全国的户籍登记,找到一百多个叫廖珊的,其中没有一个跟死者的年龄外貌相符。”“这么说,被害人其实不叫这个名字?”莫兰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她可以对赵胜说谎,可她随身的行李里一定有她的身份证。”“可问题是,没找到她的行李。”“没找到?”这事的确蹊跷。“所以,如果连被害人本人的身份都不能确定,那怎么找得到她的家人?”“那就只能在报上登寻亲启事了。”“已经登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没任何消息。赵胜实际上对那个廖珊一无所知,他现在唯一能提供的线索就是,那女人是他过去的女朋友温玲的同学。”“那他们联系过温玲没有?”“温玲十年前就出国了,她父母是三年前过去的。董坤他们正在寻找她国内的亲戚。可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查过温玲过去的学校,他们没在她的班级名册里找到廖珊的名字。”“如果她根本不叫廖珊,那当然找不到她的名字。”莫兰提醒他。“也是。”高竞点点头,“我离开赵胜家后,去过他信里提到的那个水果摊,我找到了那个老常。老常说,案发当天,赵胜的确买过一个大西瓜。我问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他说,赵胜买瓜都赊账,他那儿有记录,一般是两个礼拜结一次。因为是老邻居了,老常还是看着赵胜长大的,所以才肯这么做。”“可是赵胜说,西瓜不见了……”莫兰接着他的话头说。“对,不见了……”高竞摇头,显得极为烦恼,“老实说,我真不想管他的破事,这都是他自找的!他干什么都是活该!”莫兰能理解他的心情,即便拿回那支笔,他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原谅赵胜,可出于警察的本能,他又没法无视案子中的疑点。其实,莫兰自己也是举棋不定,她不知是该鼓励他去查清案情,还是该劝他少管闲事。最近,开店的事耗光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不过,让她完全不管不问,她好像又做不到。再说,连续剧既然看了开头,那至少也得看完第一集吧。“也许,我能找人打听一下。”她道。“找谁?打听什么?”“赵蜜,她是赵胜的堂妹。当年就是她带我去参加文化宫楼上的那次聚会的。搞不好她还认识温玲。你觉得怎么样?”她问道。“那……就找找她吧。”他立刻道。她禁不住莞尔,他还是放不下这案子。“你觉得我在管闲事,是不是?”他道。“难道不是吗?”她笑着拿出了手机。赵蜜是少数几个至今仍跟她保持联络的中学同学。不过莫兰已经不记得她们上次通电话是什么时候了。实际上,自从有了网络,她就很少给朋友打电话,因为所有的朋友几乎都能在网上找到。这就难怪电话接通后,赵蜜会如此惊讶了。“啊!莫兰?有什么事?!”“你方便说话吗?”莫兰听出电话里的背景声很嘈杂。“我刚下班。正准备去乘地铁呢。什么事?”“我昨天听说了你堂哥的事。”“他啊——”赵蜜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个人,“我们家早就不跟他来往了。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又进戒毒所了?”“说来话长。你今晚有什么安排?”莫兰可不想在电话里谈这些,“如果没有的话,就来我这儿吃夜宵吧。我的店开张快一个月了,你还没来过呢。”“现在吗?”莫兰仿佛看见她在看腕表,忙道:“来吧。我这儿有好吃的等着你。咱俩已经好久没见了,正好边吃边聊。”赵蜜的嘴馋是两人的友谊维持至今的关键因素。从莫兰初入厨房起,赵蜜就是她的“品尝顾问”。上初中时,无论是戚风蛋糕、牛肉饼还是金枪鱼寿司,只要是莫兰做的,她都会装在小盒子里带到学校让赵蜜试吃。有时莫兰的父母不在,她还会请赵蜜来家里小聚。印象中,赵蜜好像从未拒绝过她,或者说得更直接点,赵蜜从未拒绝过有关吃的邀请。“可现在已经9点了,我上了一天班,都快累死了……”听起来,赵蜜像是真的已经精疲力竭,可她话锋一转,又道,“好吧,反正我也累了一天了,正好过来轻松一下,有什么好吃的?”“有我爸做的薏仁燕麦软糕,米浆茶……”莫兰突然想起赵蜜喜欢吃肉,“还有你喜欢的汉堡包,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为你现做一份。”“啊!我要一个巨无霸!还有,你上次答应要送我你做的果酱!”“桑葚果酱,我现在就去替你包起来。”“啊啊,太好了,我马上过来,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赵蜜一改之前的疲态,兴冲冲地大声道。隔墙玫瑰 3.八卦中的线索二十分钟后,赵蜜如约而至。莫兰正将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忙探出头,朝店堂外吆喝了一声:“进来吧!”门口传来一阵高跟鞋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莫兰连忙放下面包迎了出去。店堂里有个留着长卷发的女子正在脱下白色风衣,没错,这就是赵蜜。赵蜜听见身后有响动,转过身来,看见是她,立刻喜笑颜开地张开双臂朝她奔过来。“哈哈,亲爱的,好久不见啦!”莫兰也毫无保留地紧紧拥抱了一下赵蜜。有的朋友,即使你们一年半载没见面,即使你们平时从不打电话,即使逢年过节你们从不发祝贺短信,再见面时,你们之间依然不会有半点隔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老朋友”吧。想想也是,她跟赵蜜已经认识十七年了。“这就是你开的书店?”赵蜜放开她后,开始东张西望,“说是书店,其实应该算个休闲书吧?哟,那边还有张小桌子,可以喝喝咖啡。”“除了咖啡还有小点心供应。”莫兰笑着说,她撩开布帘走进厨房,赵蜜跟在她身后。“开这种店能赚钱吗?”赵蜜问道。“谁知道啊,先做着玩吧。”“你在干吗?”赵蜜看着她。莫兰正在使劲搅拌碗里两个煮得半熟的鸡蛋。“蛋黄酱,你忘啦,初中的时候,我就做给你吃过。”莫兰将搅好的蛋黄碎末涂在面包上,洒上胡椒粉,随后依次放上烤好的培根片、鸡肉,以及生番茄和酸黄瓜,“不好意思,生菜没有了,你就凑合着吃吧。”她将做好的汉堡包放在一个保鲜袋里,又在外面垫了两张纸巾才递给赵蜜。“哇啊,这个星期的夜宵就属今天最棒了……”赵蜜咽着口水,乐滋滋地接过面包,“有什么喝的吗?”“没有咖啡,只有热巧克力和米浆茶。”“米浆茶一定更健康。”“那当然,是用大米和黄豆在豆浆机里打出来的。”“可我还是喜欢热巧克力。我是没救了,胖子没前途啊,让我胖死吧!”赵蜜咋咋呼呼地嚷着,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厨房。几分钟后,莫兰将热巧克力端到了赵蜜面前的小桌上。赵蜜贪婪地吸了一口杯子上的热气。“我真喜欢这味道……”她闭着眼睛,用手撑着半边脸,懒洋洋地问道,“……你那位呢?他放心这么晚留你一个人在店里?”“他在对面的便利店监视我们呢。他在这儿,我们说话多不方便。一会儿我们一起送你回去。”“好羡慕你啊,自己当老板,又有好男人陪在身边,从来不缺钱,唉……”赵蜜叹息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活得跟你一样啊……”“上个月你们公司不是还派你去了欧洲吗?”莫兰捧着自己的茶杯,在她对面坐下。“又不是去旅游,是去工作!我连埃菲尔铁塔的脚都没看到,每天在办公室写会议记录,累得半死!再说我的法语本来就是三脚猫功夫,很多话都听不懂,紧张得我,啧啧,”赵蜜摇头皱眉,做鬼脸,“总之,去一趟法国回来,我起码老了三岁。回来后,大姨妈又来了,我还得填一大堆的单子,你说我命苦不苦……”赵蜜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莫兰知道她的确是累了,决定尽快切入主题。“赵蜜,我想问问你赵胜的事。”“你在电话里提起过他。怪了,你怎么会说起他?”赵蜜不解地看着她。莫兰感觉赵蜜对赵胜家发生的恐怖案件并不知情。“你知道他最近做过什么吗?”她问道。“他做什么了?”赵蜜果然十分困惑。“他杀人了。”“杀人?!”“他现在在看守所,高竞今天下午才去看过他。”赵蜜瞪圆眼睛看着她:“他杀人了?他杀了谁?是不是他妹妹?!是不是?!他最恨他妹妹了。有一次,他们两兄妹打架一直打到小区的花坛里,后来还叫来了110……是不是他妹妹?是不是?!”她喘着粗气大声问,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不是她!”莫兰道。“那是谁?!”莫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赵蜜已经拿出了手机。“你要打给谁?”她问。“当然是打给我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等不及回去说了……快说快说,他杀的到底是谁?是不是他妹妹?”她准备拨号了。“当然不是!是个名叫廖珊的女人。”“廖珊?”赵蜜一怔。“听说她是赵胜原先的女朋友温玲的同学。十几年前,她曾经参加过文化宫楼上的那次生日聚会。她就是在那次聚会上认识赵胜的。”“文化宫楼上的聚会?”赵蜜神情疑惑。“就是我第一次遇到高竞的那个生日聚会。是赵胜的生日,记起来了没有?”“啊……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十五年了。廖珊也在那次聚会上。”赵蜜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你说那个被杀的女人叫廖珊?”“对,就叫廖珊。”莫兰将“廖珊”两个字写在白纸上递给她看。赵蜜的神情有些古怪。“这名字你有印象?”莫兰试探地问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廖珊,那次文化宫的聚会,她也去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因为她还活得好好的——我刚刚还看见她呢。”“刚刚?!”这次轮到莫兰吃惊了。“对啊。”赵蜜笑道,“她就在我楼下的公司上班。她跟我一样,受苦受累的命,经常加班。我们关系不错,有时候还一起吃午饭呢。我说莫兰,你会不会搞错了?那个人会不会不叫这个名字?”“这是从警方那里获得的名字。就算有错,也是赵胜的错。是他坚持说,那个被他杀掉的女人就是文化宫聚会上的廖珊。难道那次生日聚会上有两个廖珊?这也太巧了吧。”莫兰决定再问问清楚,“你说的廖珊是不是温玲的同学?”“当然不是喽。她是我的邻居,那天跟她爸吵了一架,我看她闷闷不乐,就拉她过去玩了。你八成已经忘了,那时候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莫兰朦朦胧胧地记得,当年赵蜜在文化宫门口等她时,好像的确不是一个人,印象中,那是个比她们大几岁的女孩。“你带去的那个就是廖珊?”莫兰问道。“就是她啊。”“你那天有没有把她介绍给你堂哥?”“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媒婆!再说,我后来碰到了李健……你记得吧,就是赵胜的同学,那个踢足球的……”“我当然记得。”莫兰笑起来。念初中时,赵蜜曾经非常迷恋赵胜的队友李健,两人后来还相处过一阵子,可惜没几个星期就分手了。“唉,要不是那次我在路上碰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还以为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呢!”赵蜜瞥了莫兰一眼,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啦,别说这浑蛋了!接着说廖珊。赵胜生日那天,我跟李健聊了一阵后回去找廖珊,发现她已经不在了。第二天我碰到她,她说她在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觉得挺别扭的,就先回去了。她还说,她看见我跟李健聊得正欢,就没来打扰我们。”“这么说,你的廖珊既不认识赵胜也不认识温玲。”“应该是吧。我问问她。”赵蜜拨了廖珊的电话,但很快,她就懊恼地放下了电话,“她不在服务区。算了,我回头再联系她。”赵蜜将手机收了起来,接着道:“说实话,我觉得就算联系上她,也没什么用,她跟温玲扯不上任何关系。她也不认识赵胜。会不会温玲当年真的把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介绍给了赵胜?”“有那么巧吗?”莫兰道。赵蜜耸耸肩:“天下怪事多着呢。对了,干吗不找温玲问问?”“那也得找得到啊。听说她出国了。”“也不是很难吧。她上MSN。”莫兰心头一喜,忙问:“你跟她有联系?”“其实不是很熟,不过,我们有时候会在MSN上打个招呼。她原来在一家IT公司上班,现在辞职在家看孩子,她老公是美国人——呵呵,真不知道她听说赵胜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现在是……”赵蜜看了一眼腕表,“9点半……她那儿比我们这儿晚十三个小时,那她那边差不多该是早上8点半,作为全职妈妈的她,应该已经起来了吧……”莫兰连忙将账台上的手提电脑搬了过来。“你试着叫她一声,看她有没有反应。”她开机之后,就把电脑推到赵蜜的面前。“我真是等不及要告诉她这事了!”赵蜜笑着说。登录MSN后,她的好友名单就呈现在屏幕上。“她没在线上。不过也可能正处于隐身状态。”她啪啪打起字来,“我先把这个爆炸新闻告诉她,然后再问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廖珊的人。”“再问问她,文化宫的那次聚会,她是不是一个人去的。”莫兰挤到她身边坐下。“那么久的事了,谁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不过,不管她在忙什么,”赵蜜露出一脸坏笑,“只要她听说了赵胜的事,一定会回复我!这是人的天性!”她话音刚落,电脑便发出叮咚一声,屏幕底端出现一个橙色光标。“哈,是她!她果然是隐身了。”“快看看她说了什么!”赵蜜打开温玲的回复,只见那上面是三个巨大的惊叹号。“是不是搞错了?!”温玲显然被吓住了。“真的!他现在就在看守所。我同学的男朋友今天刚去看过他。”赵蜜答道。又是三个惊叹号,外加五个大问号。“Why?Why?”“我也不清楚。有没有看见我的问题?”赵蜜问。温玲的打字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屏幕上就跳出一行字:“好久以前的事了!”“是啊,好久好久了。可是,你知道吗?被杀的女人叫廖珊,据说是你的同学,还跟你一起参加了那次赵胜的生日聚会。”又是四个惊叹号:“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廖珊的人!”“那次聚会,你是一个人去的吗?”“赵胜说要给他同学介绍女朋友,我就带了我的同事。”“她叫什么?”“郑婷如。”“你问她,她有没有正式把郑婷如介绍给赵胜。”莫兰在一旁提醒。温玲马上作了回复:“介绍过,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那时候,舞厅里很吵。正好他有几个哥们儿来了,他就匆匆跟她点了下头跑开了。后来我上完厕所回来,看见赵胜把小郑介绍给了他同学。可那个男的对她没什么意思,一晚上都盯着个小姑娘,我记得,那女孩好像还是你同学。”赵蜜送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给她,同时朝莫兰眨眨眼睛。莫兰打了她一下,笑道:“快问她,她跟这个小郑后来还有没有联系。”赵蜜输入问题后不久,温玲回复道:“我跟她早没联系了。我是1998年出国的,我出国前,她还在我原先所在的小学教书。”“她教什么?”赵蜜问道。“她是音乐老师。”赵蜜回头看着莫兰:“我接着问什么?”“她们那所小学的名称。”“这不用问她,我就能告诉你,A区第五小学。还有什么要问的?得了,”她忽然想到,“还是你自己问她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是你。”她把电脑推到莫兰的面前。“我问她,这个郑婷如,为人怎么样。”莫兰打起字来。温玲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固执,脾气不好。那时她想改变音乐课的形式,她觉得在音乐课上教孩子唱的那些歌都很难听,所以,想带学生去听音乐会,还想把学生分成不同的类型……”“她好像很有个性。”莫兰搭腔道。“太理想化了。现实不允许她作这样的改革。那时她跟校长的关系很紧张。其实她跟别的同事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因为她脾气不好,遇到小事又爱较真。”“可是你跟她的关系应该不错吧,要不然也不会给她介绍男朋友。”温玲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我过去从没遇见过像她这样的音乐老师。我喜欢对工作有热情的人。所以,虽然她脾气不好,不太好相处,但我们的关系还不错。”“那天相亲没成功,她回去后,有没有生气?”“当然喽。她可是打扮好了,一本正经去相亲的。可没想到,人家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那天晚上,大概就是因为心情不好,她还跟一个女人吵了起来,我看情形不对,就拉着她先走了。”“这事有没有影响你们的关系?”莫兰又问。温玲发了个摇头的表情,随后打了一大段字上来:“她虽然很受打击,但一点都没怪我,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吧。她没什么朋友。其实后来我发现,虽然她有时候固执得像头牛,可一旦你赞同她的观点,她就会马上变得很温顺。而如果她发现,你真的对她没恶意,并且真心地喜欢她的建议或者她的想法,她就会真的把你当朋友,她会很依赖你,还会变得格外好相处。怎么说呢?我有时候觉得她很可怜。她好像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很不负责。她没具体说过,不过,我觉得那对她影响很大,至少性格上是这样。”“可是你们现在仍然断了联系。”温玲又发了一个摇头的表情:“不是我们断了联系,而是我断了跟她的联系。”“为什么?”“她一直写信给我,向我倾诉她对一个男人的爱慕。而那个男人有家室,还有三个女儿,她每次都在信上用各种污言秽语辱骂那男人的原配,还有那几个女儿。我多次劝说,她都不听,所以我就决定不理她了。我觉得她后来有点歇斯底里了。”“她有没有跟你说过那男人的名字?对了,那些信还在不在?”“她没提过那男人的名字,信我早就扔了,不过,我记得每次她都称他为‘年哥’。他们那时好像发生过一两次关系,都是她主动的。她在信上说了很多她的计划,她好像打算挤掉原配,嫁给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好像对她还没那么上心,人家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吧。”信都扔了,莫兰觉得好可惜。“能不能再回忆一下聚会那晚的事?”莫兰打字道,“你有没有把‘郑婷如’这三个字写给赵胜看?”“当然没有。一开始就是匆匆介绍了一下,我说,喂,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郑,他跟小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后来把小郑介绍给他同学时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估计也是让他们自己聊。后来这事没成,当然就更没必要告诉他小郑的名字了。那天晚上,我把赵胜骂了一顿。他跟我承认,那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说那同学日子过得很苦,父亲死得早,母亲对他也不好,所以他想给这同学找个伴,让他幸福一下。可他至少应该先告诉人家有这回事吧。他办事也太不靠谱了!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在那之后,我还专门请小郑出来吃过饭,向她道了歉。因为这事,我这辈子都不敢再做媒了。”“这么说,赵胜未必知道,你介绍给他的女孩叫什么名字,是这样吧?”莫兰道。“应该是的。”温玲道,隔了一会儿,她又打了一句话,“赵胜的事是真的吗?”“是真的。”“赵胜是个胆小鬼,怎么可能杀人?警察会不会搞错了?”温玲道。“他后来吸毒了。也许毒品改变了他。”莫兰回复。温玲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真没想到他会落到这个地步。我有事,先下了。以后再聊吧。”温玲的光标暗了下去。“她走了。”莫兰道。“她一定也受了不少打击。那时,她很喜欢赵胜,要不是我婶婶从中作梗,他们早就结婚了。”赵蜜捧起热巧克力,喝了一大口。“她跟赵胜为什么分手?”莫兰问道。“还不是因为我婶婶!”赵蜜轻蔑地皱眉,“女方家要五万块钱造房子,我婶婶只肯出五千。其实五万块钱真的不算多,我婶婶也不是没这钱,可她就是不肯。后来这事就黄了。那时我觉得赵胜心里是不舍得温玲的,但是他不敢违抗他妈,温玲说得没错,他就是个胆小鬼……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杀人!”“他不止杀了一个人。”赵蜜惊异地看着她。“那女人还带着一个3岁的孩子。孩子也没有幸免。”赵蜜半是惊恐半是厌恶地摇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到底是不是人?!”“他以为自己在切西瓜。”赵蜜瞪大眼睛看着她。“可能是吸毒引起的幻觉。他过去有这情况吗?”莫兰又问。“我不知道。切西瓜?!这能评为今年最冷的笑话了!”赵蜜厌恶地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跟他们家断绝往来吗?那时候,他大概结婚才两年吧,他到处借钱,他向我妈也借了一万块,说他爸的腿要动手术,他的定期存折还没到期,他跟我妈说等到期后就还钱。我妈等他走了之后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我叔叔的腿只是擦伤,根本不用动手术,这钱就是让赵胜骗去吸毒了。后来我们问他要,他就躲着不见我们,我妈去找我婶婶,她让我们拿出借条。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打借条?她一听我们没借条,二话不说,就要赶我们走,你说那叫什么人啊——我们到现在还没把那一万块要回来呢!一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与其是给赵胜拿去吸毒,我不会买个Prada包自己用?!”赵蜜狠狠咬了一口汉堡:“现在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报应!不行,我得马上告诉我妈……”她按下手机键,电话一通,莫兰就听到她咋咋呼呼地嚷开了:“妈,我告诉你一件事!赵胜杀人了!……不是赵欣!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别问那么多!我不知道!我就是告诉你这事!……行,我马上回来!……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啧啧,就是!太可怕了,我也吓死了……什么?姓什么?你说清楚点……”赵蜜又小声嘀咕了两句才收线。“莫兰,我得回去了。”她打完电话,便急匆匆将吃剩的汉堡用纸巾包好,丢进包里。莫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走。“怎么啦?你该不会是要回去跟你妈讨论赵胜吧?”赵蜜没马上回答,但莫兰发现她嘴角含笑,神情里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喂,我在问你话呢。”莫兰笑着问。“我妈说,刚刚有个姓陈的男人打电话到我家找我。他说过一会儿会再打过来。”赵蜜拎起包往门边走。莫兰知道赵蜜的上司就姓陈,而赵蜜暗恋这个男人已经五年了。“他为什么不打你手机?”莫兰问。“我不知道。”赵蜜摊摊双手,退到门边,笑着回答,“也许是你这里信号不好。我得走了。”五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莫兰曾经无数次劝赵蜜放弃,但最终,还是她自己先放弃了。她记得妈妈说过一句话,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因缘。如果注定要付出,那肯定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所以,与其徒劳地劝说,倒不如坦然接受。作为朋友,她愿意祝福赵蜜最终能等到这个已婚男子的青睐。只要赵蜜开心,有什么不可以呢?“等等!”莫兰看见赵蜜走到门口了,她转身飞快地从账台后面拿出两小瓶果酱,塞在赵蜜的手里,“桑葚果酱,你上次向我要的。”“谢谢啦。到时候送给他吃,就说是我做的。”原来是送给他的,莫兰真有点后悔把果酱拿出来。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送他什么都是肉包子打狗。收到礼物时,他当然会很开心,也许还会有点感动,但不会心动。赵蜜已经欢天喜地把桑葚果酱塞进包里奔出门去了,莫兰真想冲过去把果酱抢回来,可是,她最终只是走到门口,抬起胳膊向老朋友挥手告别。万事无绝对,她对自己说,也许那个男人跟别的男人不同呢?也许果酱真的能改变他们的关系呢?也许他真的会因为感动而心动呢?隔墙玫瑰 4.一次争吵“郑婷如?”高竞道。莫兰点头。“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她。”她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说,“其实,她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赵胜的印象。那次聚会,赵胜不止见过她一次,先是温玲把她介绍给他,然后,他又把她介绍给你,所以我想他应该能记住她的长相。既然他说,她就是当年介绍给你的那个女人,那应该就是她。喂,难道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高竞笑着摇头:“我只记得那时候赵胜带了个女的到我面前,但这个女的长什么样,当时赵胜说了些什么,那女的又说了什么,我通通不记得了。说实话,那次聚会,我就记得你一个人。”她朝他嫣然一笑。他接着道:“我奇怪的是,如果她真名是郑婷如的话,为什么要说自己叫廖珊?而且,那次聚会上还真的有个廖珊,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我让赵蜜尽快联系廖珊。明天应该就有消息了。”莫兰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天,她真的累了,现在她只想泡个香薰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高竞拉下她肩上的挎包,挎在自己肩上。“马上就到了。今晚你早点睡,别弄你的脸了,已经够漂亮了,还弄什么呀。”他粗鲁地替她把一缕掉在她眼睛前的头发撩了上去。“晚上是皮肤吸收最好的时候,不管怎样,也得敷个水膜吧。”她又打了个哈欠,随即开始盘算晚上要做的事,洗脸,泡热水澡,敷水膜,常规护肤,然后再喝一杯加蜂蜜的豆浆,等所有这些事做完,估计也快十一点了。“哎呀。”她叫道。“怎么啦?”高竞道。“我忘了给我爸妈打电话了。”高竞呵呵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啊。刚刚你跟你同学聊天的时候,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平安到达香港了,要在那里玩几天,下周才去法国。你爸还说,他朋友送给他一包草药,对治疗神经损伤很有效,到时候他带回来,给我做药膏。”“哎呀,我爸对你真好。”莫兰笑道。“得了吧,你爸又想整我了。”他一脸苦恼。这时,他们已经穿过花坛,来到了大楼门口。进楼道的时候,莫兰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莫兰掏出来一看,是表姐乔纳。乔纳在A区分局档案室工作,跟高竞是同事。“喂……”她懒洋洋地接了电话,“怎么这么晚打给我?”“当然有事!”“什么事?”莫兰看看高竞,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便用口型告诉他——是乔纳!他点点头,神情马上兴奋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查资料?”乔纳没好气地问。看起来,在她跟赵蜜聚会的时候,高竞打了不少电话。“他是不是让你查赵胜的案子?”“就是切西瓜那个案子。”“那你查到什么了?”莫兰才说了这句,高竞就走上前向她要电话。“我跟她说。”他道。乔纳听见了高竞的声音,对莫兰大声道:“别把电话给他,我要跟你说。”莫兰推开了高竞的手,高竞皱皱眉头,退到了一边。“到底什么事啊?”莫兰问道。“我就想跟你说,管管你男人,让他少管闲事。”乔纳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嗓门,“赵胜那案子已经结了,这可是董坤最后一个案子,办完这案子他就退休了。高竞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的,这董坤是谢秃子的老师,两人的关系别提有多好了……”“谢秃子是谁?”“就是我们的现任副局长,阿松走后,这女人就来了。”乔纳的老公郑恒松原是高竞所在分局的副局长,两个月前,郑恒松调去别的区当局长了。“她是女人?”“她就是个女的!只不过头发少了点。别小看人家,人家头发虽然少,可心计一点都不少。如果让她知道,高竞准备插手董坤的案子,她百分百会给高竞穿小鞋。”“乔纳,高竞并不想插手董坤的案子,”她看看高竞,后者很认真地朝她点头,“他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问。因为这案子确实有些地方……”“他让我把案子的全部档案复印给他。”乔纳道。莫兰朝高竞看过去。“那么……”“我直说了吧。谢秃子现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盯我盯得很紧。再说,我听到小道消息,她过去好像追求过阿松,妈的,怪不得看见我就眼睛喷火……所以,我不想让她抓到什么把柄。你告诉他,我不会把复印件给他的。”这几句话也算合情合理。总不能让高竞的好奇心毁了表姐的职场生涯吧。“好吧,我知道了。”莫兰准备挂电话时,又迟疑了。“OK。”“等等!”“还有什么事?”“乔纳,替我查个户籍吧?那是我的老同学,我想联系她。”“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名字!”“郑婷如。我一会儿把她的名字发给你。她当过小学老师,可能还上过音乐附中。麻烦你啦。”乔纳应了一声,挂上了电话。深夜的电梯顺畅无比。莫兰还没把乔纳的话通通复述完,电梯的门已经开了。“真没想到,这事还牵涉到谢秃子。”高竞道。“反正你也不是想给赵胜翻案,对不对?”“当然。我才不管赵胜的死活呢。他做什么都是活该!”“那就别查了。”莫兰打开了房门。高竞在她耳朵后面问道:“那你干吗让她查郑婷如?”莫兰一时语塞:“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被杀的那个女人,仅此而已。”她等高竞进屋,关上房门后说道:“等乔纳查到郑婷如的资料后,你可以告诉那个姓董的警察,让他们去查……”“他不会去查,已经结案了。”“那我就不管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莫兰把皮包丢到沙发上,踢掉鞋子,一瘸一拐地朝沙发走去。以前只知道上班累,没想到现在做老板更累,一想到第二天要干一大堆活,莫兰心里就犯怵:像我这种懒人到底适合不适合自己开店啊?她陷在沙发里,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有哪些事要干,忽然,她看见高竞还站在那里发呆。“你还在想那个案子啊!”“没有。”他言不由衷地答道。“高竞,别想了,等我们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就把这些都告诉那个警察,至于他是不是去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赵胜过去那么对你,你牺牲自己的前途去为他翻案,一点都不值得!”“我从没想过为他翻案,我……”“你这么想,可别人不是这么看。你查这个案子,就等于把筷子伸到别人的碗里夹菜。如果换作你,你会怎么想?”“我不会随便结案。”他低声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大家都知道。”莫兰笑着朝他招招手,“过来。”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她搂住了他宽阔的肩膀:“竞,姐夫已经调走了。你得尝试跟新上司搞好关系,假如你还想在那里继续工作下去的话。再说如果查到最后,凶手还是赵胜,那怎么办?人,你也得罪完了,案子还是老样子……”他有点泄气了。“把这事忘了。你已经拿到了你的笔,你们的债就清了。”莫兰继续道。“我也想忘了,可这案子实在太奇怪了……”他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着了,蓦然,他直起身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热切地看着她。大概现在只有这事才能让他忘记这个案子,可是她得让他失望了。“不是跟你说好了,再过一阵吗?”她推开了他。他沉下脸来。“为什么还要再过一阵?”莫兰没说话,高洁的身影突然在她眼前晃过。其实,按照母亲的意思,在高竞受伤后,他们就该登记结婚的。如果不是因为偶尔看到高洁寄来的信,他们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高洁信上的那几句话还时不时在她眼前闪过。〖哥哥,你跟莫兰结婚,我举双手赞成。可是,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你是一个人,他们家有三个人,从数量上,就能看出你是势单力薄。你是个靠工资生活的工薪族,现在又受了伤,即使现在他们感激你救了莫兰姐,同意你们结婚,可难保他们将来也认可你这个女婿。哥,你从事的可是危险职业。为了长远利益,我给你个建议,他们家要买婚房的话,你一定得加上你的名字,如果能加上我的名字当然最好了,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在家里留一个房间给我。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来你家住了。哥,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等我学成归来,我希望我们能团聚。我好怀念我们以前相依为命的日子啊,真的好怀念。如果你跟我一样怀念,就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那封信当时掉在医院病床和床头柜的夹缝里,莫兰捡起来的时候,发现信已经拆开了,正好高竞睡着了,她就把信看了一遍。自从看过那封信后,她就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跟高竞结婚。虽然她是真的爱他,虽然她跟他这段情缘已经纠缠了将近十三年,可是,一想到将要面对如此难缠的小姑,她就开始怀疑跟高竞在一起是否明智。她可以一直跟他好下去,可是一旦结婚,那就变成了两个家庭的事,她不可能无视高洁的存在。更何况高竞一直对这个妹妹十分迁就,父母死后,几乎是他一手带大高洁的,他们的感情自然跟别的兄妹不一样。然而,就是这个小妹妹,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在几年前破坏了莫兰的婚姻。虽然莫兰事后知道,那不完全是高洁的错,而且高洁跟前夫梁永胜的婚姻维持了没多久就结束了,可是,她对高洁就是喜欢不起来。当初,高竞让她给自己刚刚大学毕业的妹妹找份工作,她才把高洁带到了前夫梁永胜开的律师事务所,可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工夫,高洁就挤掉了她这个老板娘。她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她从没原谅过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妹妹。“你在想什么?”高竞轻声问她。“高竞。我想问问你……”她抬起头看着他,“如果你妹妹从新加坡回来,你会不会让她住在我们家?”高竞的眼珠顿时卡在了眼眶里。“你是不是……”“我看过那封信了。”看起来,她简单的回答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你就是因为那封信才不肯跟我结婚的吗?”莫兰没有说话。他放开了她。“莫兰,她是我妹妹。”他站起来退开两步。每一次,莫兰记得,每一次,只要有什么事牵涉到他妹妹,他就会故意拉开跟她的距离。也许,他只是想保持冷静,以确保自己能理智地作出判断,但莫兰还是觉得自己被故意疏远了,她觉得十分寒心。高竞也许不知道,莫兰每次看见他提及妹妹的神情,她都想分手。她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她只想得到幸福。如果明知道这段婚姻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那她为什么还要选择结婚?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现在,她准备去放洗澡水了。可是高竞挡住了她的去路。“莫兰,我知道你为了过去的事还在记恨她。可你也明白,当时她跟梁永胜的事,梁永胜应该负全部责任。高洁那时候只有二十出头,她懂什么!”她懂的恐怕比你多得多!莫兰心道。她走进浴室,打开了水龙头,高竞又跟了进来。“莫兰!”“高竞,他们是自愿发生关系的。永胜并没有强奸她。”她把这两句话甩给了他。她知道现在再讨论当年的事实在没多大意义,可是,按照高竞的说法,高洁好像成了一起强奸案的受害人,这根本不符合事实。当时,高洁已经大学毕业,是个成年人了,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其实,每个人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除了高竞。“我们不要谈过去的事了,好吗?那事全部都是梁永胜的错,他在你们两个之间跳来跳去……”“高竞!”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结婚后,高洁住进我们家。我不想再看见她,我不会把她的名字加在房产证上,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她做的事,更不会喜欢她!”她说完后,突然想哭。这番话,她压在心里已经太久了,她早该说了。“莫兰!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她只是随便说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她计较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莫兰,我们的家,也是我的家,我没法拒绝我妹妹来住。”莫兰觉得头痛极了。难道,她必须得忍受一个她讨厌的女人住在她家里?明摆着这女人不仅白吃白住,还会暗中挑拨她跟高竞的关系。高洁向来很擅长扮演温柔善良受气包的角色,如果将来真的有什么矛盾,高竞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也许还会认为是她在欺负高洁。她正视高竞,她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不想让他有机会安慰她,因为无论他哄她多少次,都无法解决现在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她和他都必须面对的。“高竞,如果和睦的代价是让我无限制地退让,我做不到。我可以用平常心看待你妹妹,我欢迎她偶尔来家里吃饭,但是让她住进我们家,你想都别想。”“莫兰,那也是我的家。”“我说的话,你根本没在听!”“我当然在听,我一直在听,莫兰!”莫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问她:莫兰,你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纠缠那么多年?你早该明白,你们并不合适!“高竞,也许我们不该在一起!”她脱口而出。高竞如同遭遇雷击般愣在那里。“你说什么?”“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她尖叫道,随即冲进了浴室。她受够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好好静一静。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她曾经告诉自己,那次婚姻是错误的,高竞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又错了。当她把自己泡进浴缸里的热水中时,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她觉得她自己真是失败透顶。隔墙玫瑰 5.重回看守所“想不到会再见到你。”赵胜一脸惊讶地仰头看着高竞。高竞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兄弟,你脸色不好啊。”赵胜又道,“昨晚没睡好?是不是跟你爸的笔重逢太激动了?”高竞的确整夜没睡,不过不是为了那支笔,而是为了莫兰。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晃过她的脸。她的冷漠,她的尖叫,她的不耐烦,她的伤心。他不明白,高洁的信为什么会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高洁请求作为哥哥的他,留一个房间给她,难道很过分吗?莫兰有没有想过,高洁要来他家住,实际上说明,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她这个嫂子。为什么高洁可以忘记过去,莫兰却不行?他觉得自己很窝囊,他想,如果买房的钱是他的,他绝对有权利请自己的妹妹来家里住,他绝对有。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屈服,因为他那点可怜的存款别说买房子了,就连买间乡下的厕所都不可能。他爱莫兰,他相信莫兰也爱他,要不然,他们应该不可能在一起。然而,她爱他到底有多深?如果她像他爱她那样深,就应该试着接受他的家人,不是吗?可前一天晚上,她冲进浴室时,他在她脸上分明看见了厌恶。如果她现在就开始讨厌他了,她的爱能持续多久?他们还能结婚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那支笔你拿到了?”赵胜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他知道赵胜实际上是想问他,有没有看过那封信。他点了点头。赵胜朝他微笑:“那就好。”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早上8点,莫兰应该起床了吧。昨天晚上莫兰将自己关进浴室后,他在客厅里呆立了十分钟,然后就留了张字条出了门。走到大街上后,他才意识到这么做不太妥当,莫兰一定会认为他在发脾气。他是有点生气,但他更多的是担心两人会再吵架,他怕他们再吵下去,真的会吵翻。他也怕自己一时失言,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更怕他们说得越多,莫兰就会越讨厌他。但他后来意识到,莫兰可能不会那么想,她一定认为他是赌气丢下了她。从半夜起,他就盘算着要打电话给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毕竟他是个男人,他应该让着她。一想到她可能不要他了,他连继续在地球上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祈求她的原谅。至于他妹妹的事,反正她暂时不会回国,他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想那么远。主意打定后,他在今天早上7点,拨了她的手机,可手机关了;他又打她家的固定电话,电话没人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这说明一个道歉电话是不够的。于是,他去莫兰常去的一家西饼店定了一个中号的拿破仑蛋糕。除了蛋挞之外,莫兰就喜欢这种千层酥蛋糕,他也尝过一块,的确好吃极了。他不知道“拿破仑”能不能让她消气,但他想,这么做至少能让她明白,他在乎她。那家叫“橘子妞”的西饼店10点才开门。从7点到10点,有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于是,他想到了看守所。“我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赵胜又说了一遍。我也没想到,高竞心道。其实,他走进看守所后,就有点后悔了。他想到了莫兰的比喻——把筷子伸到别人的碗里夹菜。确实有点像。可是既然来了,那就坐会儿吧。“我们随便聊两句。”他对赵胜说。“行。聊什么?”赵胜似乎很高兴。高竞看着赵胜,他倒不是同情这个浑蛋,他只是没法解释心中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廖珊?”他问道。赵胜显然不太愿意提起案子。“还问这些干吗,我都说了三百遍了……”“那你就再跟我说一遍。要不然你我还有什么可聊的?”赵胜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如果知道是她,我当然不会动手。我以为自己是在……”“切西瓜。”“对。”“你没听见喊声吗?孩子没哭吗?”赵胜摇头。“没听见,只有电视的声音。那时,我在看新闻……看新闻的时候,我就想弄点东西吃。之前我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就觉得嘴巴又干又苦,我想到当天早上买的西瓜,就搬起它,跑到厨房……切了……”赵胜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真的以为是在切西瓜。”“那么,你吃了没有?”“什么?!”赵胜似乎吓了一跳。“你说你以为自己在切西瓜。那切完之后呢?你吃了没有?”高竞又问了一遍。赵胜面如死灰:“我,我……吃了……”“好吃吗?你没觉得那跟西瓜有什么不一样吗?”高竞继续问道。赵胜猛烈地摇头:“那就是西瓜的味道。妈的,我其实觉得我就是在吃西瓜,如果我觉得有什么怪味道,你说我还会吃吗?”“然后呢?你吃完之后干了什么?”“我把西瓜皮扔进塑料袋,接着出门倒垃圾。”“然后呢?”“散步。我喜欢在我们家附近的广场转转,那儿常有人卖唱,我就听会儿免费歌曲,接着就回家睡觉。”“你总是在那个时间散步,还是偶尔出去一次?”“好几年了,我差不多每天看完新闻都会出去散步,一般两小时后回来。我没算过时间,但差不多就这样吧。”“有谁知道你有这习惯?”赵胜耸耸肩:“我哪知道!”“至少跟你住在一起的人应该知道吧?”“那是那是。”赵胜点头。“所以廖珊知道你有这习惯。”“对。”赵胜笑了。“还有你的邻居。或许他们经常在那个时间看到你出门。”赵胜撇嘴摇头:“不知道。”高竞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玻璃墙,不知道董坤有没有站在那后面。“跟我谈谈廖珊。她是怎么住到你家来的?”“年初,我在马路上碰到她。她那时提了个大行李箱,正从一家酒店里出来。我好多年没看见她了,如果不是她叫我,我是肯定认不出她来的。她比过去漂亮多了,过去她给我的印象是,穿得挺寒酸,又不会打扮,可现在她不仅穿得体面时尚,还化了妆,手腕上还套了个翡翠镯子,看起来像个阔太太。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跟家里人吵架,搬出来了。当时,她急着找个住的地方,而且是当晚就要入住,她不想住酒店,酒店又贵又脏。她让我帮忙想想办法。恰好我那会儿一个人住,家里正好有间空房,我本来还怕她会嫌弃呢,谁知我一开口,她就答应了。从那以后,她每个月给我一千块。”“这么说,她只是你的房客?”“差不多吧。不过,当着外人,我叫她‘老婆’。是她让我这么叫她的。她说,这样对我对她都方便一些,免得邻居说三道四的。我觉得也是,从那以后就这么叫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你说得没错,其实她就只是我的房客。”“那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他提了个常规问题。赵胜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像是那天早上。她在刷牙洗脸准备出门,我刚起床,想用厕所,我们就在厕所里打了个照面。”“她要去哪儿?上班?”“不,她不上班。”“她不上班?那她靠什么生活?她怎么支付每个月给你的房租?”“我不知道,大概有存款吧。我没问过。”“那天早上以后,一整天,你都没再见过廖珊吗?”他继续问道。赵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好像是中午回来的。我正睡觉呢,听见关门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我被他们吵醒了。那孩子闹得很,我坐起来想骂她,可她已经一溜烟跑到自己房间去了。”“然后呢?”“她打电话给我。”“打电话?你们住在一套房子里,她还打电话给你?”“她在电话里说,她很累,懒得动,她问我能不能替她去买张火车票。”“火车票?她要去哪里?”“北京。”“什么时候的火车?”“第二天下午的。”“你在哪里买的车票?”“还能哪儿?我家对面的火车票预售点呗。”“你买完火车票,回到楼上,这时候她在干吗?”“她还在自己的房间,我敲门,她打开门——哦,对了,那时我见过她。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还一直打哈欠,她还让我把客厅的咖啡拿给她。我把那张车票给她,她给了我钱,我又把咖啡拿给她后,接着,我就又回沙发上睡觉去了。”“在那之后,你还见过她吗?”高竞越听越觉得离奇。赵胜抓抓脑袋,摇头道:“没有,应该没见过了。”“你说她让你买了一张火车票?”“对。”“那孩子呢?”“她没说。我也没问。”“会不会是要把孩子送到他父亲那儿去?”赵胜不置可否。“她有没有提到过孩子的父亲,或者其他的亲属?”“她说她老公很帅,很疼她,也很有钱。还说,她老公把这孩子看成他的命根子。”“那她为什么带着孩子住了出来?”“我也是这么问她的。”赵胜烦恼地挠着头皮,“她说,什么事出了点差错,很多事她也想不明白,她得找出原因。这是她的原话,然后,她就岔开了话题。我也没多问。老实说,只要她肯付房租,我管她是什么来历!”“你们两个一起住了四个月,相处得怎么样?”赵胜又嘿嘿笑了:“还不错吧。她常常买东西给我吃,这么说吧,我的早饭都是她做的,她起得早。她也常常带外卖给我,面包、牛奶、咖啡,有时候是炒面,我说,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也好久没跟女人住在一起了……”赵胜的微笑变得有点凄惨了,但他也看出高竞并不同情他,所以,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除了脾气有点怪,有时候有点喜怒无常,我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女人。”“她没提起她的其他亲属吗?比如父母?兄弟姐妹?”“她有一次提起她有个姐姐。”“她怎么说?”“她什么也没说。因为那次我正在骂赵欣,我说我妹妹跟我抢遗产,谁摊上这么个亲戚谁倒霉!她就说,她也有个姐姐。”“然后呢?”“她什么也没说。她就是看着我说,她有个姐姐。接着,她就干别的事去了。”“那么,她的父母呢?”“没提过。我只听见她给一家叫什么‘明日养老院’的打电话,找一个姓杨的女人。她跟我说,她妈就在那家养老院里。真的没找到吗?”“至少目前没有。她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有没有人来找过她?”“高竞,你就饶了我吧,我记不得了……”赵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当他迎向高竞的目光时,又退缩了,“人我是没见过,但有那么几次,晚上,我散步回到家,发现茶几上有很多吃的,苹果、巧克力、饮料,还有一些零食。我问过她,她说有个朋友来看她。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这位朋友也来过,给她送来不少咖啡饮料。廖珊喝的咖啡饮料都是那人送的。”“你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是每次都有不同的人来?”“听她的意思,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她不是那种有很多朋友的人。”“那人是男是女?”“我觉得应该是个女的,而且应该长得不怎么样。”赵胜露出狡猾的微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有一次这个朋友走后,她对我说,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困扰’,跟男人无关的困扰。”赵胜学着廖珊的口气说道,“她还替她辩护,说社会不应该以人的容貌作为评判人的标准。对此我很同意,我对她说,社会也不该以一个人是否吸过毒来判断这个人的品质。”他嬉皮笑脸地说完这句,正好遇到高竞冷冰冰的脸,他的笑容立刻僵住:“行了,我知道你怎么看我。”“她有没有提起过这朋友的名字?”高竞道。赵胜先是摇头,随后蓦然直起腰,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高竞问道。“出事的前一天,好像这位朋友打电话来,说第二天要来看她。”“可你刚刚说,出事的前一天,这位朋友刚刚来过。”“是吗?我记不清了,印象中,她好像又打来电话,说第二天想来一趟,廖珊也同意了。”他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高竞,能不能说点别的?你问这些有屁用!”“警方没在你家里找到她的行李。你知道她的行李去哪儿了吗?”高竞继续问。“我不知道。行李,她是陆续拿走的。”“你说清楚点。”“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她陆续把行李搬走了,我看着她拉箱子走的。我还问她是不是不想在我这儿住了,她说不是,她只是出门几天。出事的那天下午,我还看见她拉着箱子走出门。我没看见她的脸,那时我在睡觉,我只是朦朦胧胧看见她的影子……”“那时候是几点?”“大概下午3点多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赵胜再度摇头。“不记得了,我没看见她回来。”高竞把赵胜的话快速地从头到尾想了想,又问:“她出去之后,一直到你切西瓜,在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出去过?”这问题让赵胜想了好久。“我没出去过。”他道,“我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7点。我就起床了,其实就是从沙发上坐起来,呵呵……”“说下去。”赵胜朝天花板翻着白眼,看得出来,他在尽量回忆那天的事。“……然后,我去厕所刷牙、洗脸,接着走回到厅里……”“那时,你看过钟吗?”“我看过,7点5分,那是新闻时间,我就打开了电视……”“然后呢?”“然后我觉得口渴,去找西瓜,西瓜就放在桌子底下,我一般都放在那里……我真的觉得我那天买过一个大西瓜,就放在客厅的桌子底下,十二斤呢,老常说西瓜是大的好……不过……”赵胜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高竞,“……也可能是前几天的事……老常那儿我常去……我吃不下饭,只想吃西瓜——有没有烟?”高竞丢给他一支烟。赵胜慌不迭地将香烟塞进嘴里。高竞替他点上后,他便贪婪地吸了起来。“谢谢你了,兄弟……”赵胜眯着眼睛享受着烟味。“你接着说——就当你那天确实买了个西瓜。你看到西瓜后,又干了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我把西瓜搬到厨房,开始切……”赵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高竞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笑,“我投案的时候,很多人在笑,呵呵,是很好笑,我现在想想,也够好笑的,呵呵,呵呵,呵呵……”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等他平静下来后,高竞才开口:“我去找过老常,他说你经常在他那儿买西瓜。”赵胜歪头笑。“吸那玩意儿容易口渴。我一个人一天能吃半个,我吃不下饭。”“你平时吃西瓜,都是一个人吃?就没分点给廖珊?”这个问题显然提醒了赵胜。“我切西瓜的时候叫她来着……”“你叫她了?”“对啊!我平时都会分她一两块。那天,她的房门关着……我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拼命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么说,她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回来的?”“那是肯定的啦。我问她要不要吃西瓜,她还回答我了,她说不要了,她让我自己吃……然后,我就自己拿着西瓜去客厅了。”赵胜迷惑地看着前方,夹着香烟的手在微微颤抖。“门是关着的吗?”“是关着的。这我记得很清楚。”“你说你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是什么声音?”赵胜摇头:“说不清,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有人在打架,有拉椅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还有就是那种推推打打的声音,我说不清,反正要是隔壁有人打架,就是那种声音……我想她可能在教训孩子……不过,没听见孩子哭,那孩子一定吓昏了……我也没多想……这时,我听见门铃声,就跑到猫儿眼那儿一看,又是隔壁那个四眼。我懒得理他,他妈有心脏病,我这儿只要有点声音,他就过来按铃。前几年他还跟我妈吵过,我没见过这么鸡婆的男人,怪不得快50了,还是光棍一条,我猜他这辈子的女人就是他的右手了……”他扬起自己的右手,咧嘴淫笑,但接着,他突然又像瘪了的皮球般,瘫在椅背上:“呵呵呵,可我连想法都没了,我完了,高竞,我完了……”高竞不搭理他的喃喃自语,问道:“你平时吃完西瓜,会怎么储存剩下的西瓜?”“包上保鲜膜,放冰箱。”“冬天也是吗?”“一年四季都这样。我喜欢吃冰西瓜。”“按照你的说法,切西瓜的时候,就是你杀人的时候。”后者深深吸了口烟,没说话。“吃完西瓜,你就出门了,对吗?”高竞道。赵胜点头。“你那天晚上,从外面散步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屋里跟平时比有什么两样?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杀过人了,不是吗?”高竞很难想象有人会对如此血腥的现场熟视无睹。赵胜一脸茫然。“那天你从外面回来后,你上过厕所吗?”“我当然上过。我吃了那么多西瓜,一肚子水。”“你既然上过厕所,就应该看见他们,他们在浴缸里,不是吗……”赵胜现出一脸白痴相。“你既然看见他们了,为什么第二天早上才自首?”赵胜好像没听懂他的话。“我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们的。”他道。“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厕所?好好想想!”“我当然上过厕所,但是……”赵胜正视高竞,“我没在浴缸里看见他们,我没有,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我走进小区的时候,楼上有人浇了桶水下来,我得洗洗……我还在浴缸里洗过澡……我换了衣服……”“你换下的衣服到哪儿去了?”“丢在洗衣机里了……”“你把衣服洗了?”“我当时累垮了,哪有精神去洗衣服,我连洗衣粉袋子都提不动……”“所以你只是把身上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对。”“你第二天早上有没有把衣服洗了?”“没有,我第二天早上一进浴室就看见了他们,哪还有心思想衣服的事。”“然后呢,洗完澡你干什么去了?”“我直接进房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半夜也没起来。最近我睡前常吃安眠药。”“你睡觉前,有没有见过廖珊?”赵胜摇头。“没有。她的房门关着。我累得够呛,连步子都迈不动了。我都怕自己走不到房间。”“这么说,你洗完澡,经过她房间时,她的门是关着的?”“关着关着!自从我把房子借给她住后,她就总是关着门,鬼鬼祟祟的……”赵胜用双手捧住他的脑袋,低声道,“高竞,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别问这些了?”董坤郑重地点了点头。“可我还有一个小疑问。”乔纳道,莫兰和董坤都诧异地朝她看过来,“我想知道,当年姚群为什么说章浩年设计害他。”“我猜想章浩年为了跟小姨子结婚,雇用许岩强奸了姚群。”莫兰道。“强奸?”“所以那时候,他们听说金元强奸了章琦,马上就接受了,因为他们觉得金元继承了父亲的弱点。我想,最初章浩年提出离婚时,姚群一定不同意,后来章浩年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就让许岩去强奸姚群。姚群没多久后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为了遮丑,她嫁给了许岩。歪打正着吧。事实证明,许岩是个不错的人。也许,他之前就喜欢姚群,不然他应该不会同意干这种荒唐事。再说,那时候章浩年是许岩的领导,是那家厂的厂长,也许章浩年还利用职务之便威胁他,比如,你不干,我就辞退你,等等。”烤炉发出叮的一声,莫兰戴上厚棉手套,用钳子将烤炉里的大明虾一个个夹了出来。“赵胜怎么样了?”她问道。那些大虾嗞嗞冒着热气,乔纳闻到一股混杂着黄油和蒜蓉的香味,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上周碰到他,他好像找了份工作。”董坤道。“不容易啊,他终于准备过人的日子了。”乔纳道。“是啊。”董坤叹气,随后他郑重其事地面对莫兰,“莫小姐,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最后的这件案子就是个错案。”“别客气。”莫兰朝他微微一笑。乔纳看见高竞在朝莫兰招手。“什么时候吃饭?”高竞大声问。“快了。”莫兰笑着回答他。“我现在只想知道,谢局长是不是还能让他回凶杀科。”她轻声问董坤。“高竞还没恢复,肯定不适合回去。”董坤看看乔纳又看看莫兰,“我昨天听说,枪械库需要一个人……”“枪械库?!”乔纳炸开了,“他可是凶杀科的科长……”“其实枪械库也不错,朝九晚五,还有假期呢。”莫兰把一大盘烤鸭放在乔纳的手上,“别光站着说话,把这个端出去吧。”“他会甘心去枪械库?”乔纳问。莫兰又把刚刚盛出来的那盘烤虾放在董坤的手上:“麻烦你了,董警官。”“哪儿的话。”董坤端着烤虾快步走出了厨房。莫兰自己则端了一盘牛肉跟乔纳一起朝餐厅走去。“听说F镇派出所的黄所长要退休了。我爸正考虑去F镇养老呢……他跟我妈都喜欢农村的新鲜空气。”“什么?你想让他去F镇?”“你不觉得他更适合人际关系简单的地方吗?再说,金元现在是他唯一的朋友。当然,他自己是否愿意过去,还是个问题。”“也许他宁愿待在枪械库。”高洁朝她们走了过来。莫兰朝她挤挤眼。“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乔纳道。高洁走到莫兰的跟前,一脸烦恼:“莫兰,我哥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刚刚问他,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要替我买回程的机票……可他说……他欠了那个金大夫很多钱……”乔纳忍住笑,扭头进了餐厅,她听见莫兰在走廊里安慰高洁。“回程的机票我会替你买。”她道,“但趁你还没走,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商量什么?”高洁很警觉。“是高竞的医疗费。高洁,现在他每周都要看两次心理医生,他头部的伤也得继续观察治疗,他的腿伤也还没痊愈,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们兄妹的感情又那么深,我相信你一定非常想为他出一份力,我想……”“不好意思啊,莫兰,”高洁打断了她,“我突然想起,后天我有一个面试,所以我明天一定得走。能不能麻烦帮我订明天的机票?”“明天?会不会太急了?不知道能不能订到。”“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机场,可我身边没有人民币,我只有新加坡元……”莫兰走进餐厅将牛肉放在餐桌上,高洁跟在她身后。“你在这儿等着。”莫兰道。“谢谢……”高洁立刻露出了微笑。当莫兰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她又说道:“你刚刚说的事,可以发电子邮件给我。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会承担。”“我明白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莫兰匆匆离开了厨房。乔纳知道表妹是去自己的房间取现金给高洁。虽然她觉得表妹吃了亏,但她明白,这已经是赶走苍蝇最好的方法了。没有吵架,没有争论,没有任何不快,就这样用一张机票的钱悄无声息地把最讨厌的人打发走了。“你在新加坡住哪儿?”她问高洁。高洁心神不宁地瞥了她一眼:“学校附近的宿舍。其实我过得不太好……这次回去后,我可能会马上搬家。等我安顿好了,我会跟我哥联系。”如果没猜错,因为担心自己得承担哥哥的医疗费,高洁很可能会人间蒸发一段时间。不知道下一次看见高洁,是什么时候了。她觉得这怎么听都是一件好事。她拿了一个玻璃杯放在桌上,“来,喝吧。”她替高洁倒了半杯可乐。“谢谢。”高洁朝她笑笑。“不客气。”她也朝高洁笑笑。既然苍蝇自己会飞走,就不用费神去打它了,不是吗?——(《隔墙玫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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