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阶梯

死亡阶梯
分类:侦探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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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城的东城区,有一条隐逸街。早年间,这里住的是一些名人逸士,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两边的建筑物虽然简陋,却也隐隐透出一股书香之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城飞速前进,而隐逸街却因为种种原因停滞下来,到2004年的时候,这里仍旧保持着当初的原貌,建筑还是那些建筑,只是已经破败不堪;人物却早已换过了不知几茬,如今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些买不起房也租不起高价房的低收入者,还有屋檐下随处可见的流浪者,也许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隐者,因为他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的确是被社会所遗忘的一群。隐逸街便这样名副其实地隐了起来,却始终未曾闲逸,从早晨到第二天凌晨,这里随时充斥着一种热闹焦躁的气氛,即使人们都睡了,这种焦躁的气氛仍旧在空气中流淌着,当这种气氛在空气中的浓度达到极大程度的时候,罪恶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近五年来,隐逸街一直高居南城发案率的榜首,因此,在本地人中间,这条街又有个浑名,叫杀人街。杀人街上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水泥路面上暗红色的痕迹总让人觉得可疑,住在这里的人们,或多或少总见过一两回犯罪的场面,最常见的是抢劫和斗殴,隔一阵子就会杀上一个人,居民们因此都有了经验,只要用鼻子嗅一嗅,就能嗅到即将发生些什么。这天,杀人街的居民们又敏感地觉察到有事请要发生,家家关门闭户——当然不是真正的关门闭户,从门缝里、窗帘后,都可以找到一双双眼睛。两边民房里暗中射出的目光都投射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身材不高,即使穿着一身臃肿的蓝羽绒服,也可以看出他很瘦,那羽绒服完全不贴身,仿佛一层壳在他的周身晃荡着。11月中旬寒冷的空气中,他用一条黑色的大围巾包住了大半个脸颊,头上戴着顶绒线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屋檐下微微高出路面的人行道低头快步朝前走着。虽然他包装得如此严实而又别致,杀人街上的人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就是住在东头那栋破楼里的张川。在杀人街,张川是个名人,使他出名的关键在于两点,其一是他虽然为人凶残,却谨遵“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从来没在杀人街犯过事;其二是他喜欢伪装,每次犯案之前都用心打扮一番,自以为无人识破,其实人人都知道那就是他。所以张川的伪装在杀人街起到的作用不是保护他自己,而是告诉其他人:张川又要作案了。现在看来,张川又要作案了。他慢慢地走出杀人街,转过几个街口,眼前渐渐地热闹起来,他仿佛从遁世的蜗居猛然探出头来,似乎被乍然而来的繁华吓了一跳,露在黑色围巾之上的眼睛瞪了瞪,八字眉紧皱起来。他留神看了看路牌上的指示,在围巾后含糊不清地念道:“东华小区。”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他的脚步快了许多,毫不迟疑地朝某个方向走去。这是星期六上午9点钟,东华小区及其附近宽阔的街道,都笼罩在双休日悠闲的静谧之中,除了偶尔走过的汽车和两边常青树枝叶的摇摆,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路上很少有人走过,即便有人从张川身边经过,也丝毫没人留意这么一个人。中途,一只金毛犬跑过来友好地闻了闻他的膝盖,这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没容他多想,对面一个人打了个唿哨,金毛犬便颠颠地摇着尾巴跑远了。张川吁了口气,稍微松了松围巾,让热气透出来一点。他仔细辩认着门牌号码,最后进入了某个围墙之内,进入之前,保安拦住了他。“找谁?”保安心不在焉地问。“杨小惠。”保安没再多问便放他进去了。张川特地放慢了脚步,首先在一栋接一栋的楼房上找到楼号,这才加快了速度,依照顺序朝前走着,走到10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进入一单元门口,上了二楼,在2号房前停了两秒钟,想了想,朝楼上和楼下看看,便往楼上走去,在三楼的楼梯上停了下来,微微探出点头,朝下凝视着202号房的门口。凝视了5分钟左右,张川又松了松围巾,他不耐烦地在楼梯上小范围走动着,每隔一两秒钟便望一望202号的门口。202号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又过了几分钟,张川停止了脚步,在原地站直身子,紧了紧围巾,用手摸了摸,将绒线帽往下拉到齐眉毛的地方,只露出一双眼睛,又摸了摸口袋里东西,便大踏步走下楼来,按响了202号房的门铃。门铃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他又按了几下,这才听见里面响起拖沓的脚步声。“谁啊?”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门口的猫眼上凑上一只眼睛。“杨小惠,快开门。”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让对方听不出自己是谁。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发出几声笑声,似乎将他当作了其他人,很快便把门打开了。门打开之后,两人都怔了怔。站在门口的是个短头发的女孩,不会超过23岁,一身棉布睡衣洗得退色了,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疑惑地打量着张川。“你是杨小惠?”张川问。“是啊,你是……”杨小惠再也没有机会把她的话说完,张川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立即迈上一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她的身体转过去,刀子在她脖子上一抹,血飚在墙上和地上,只是一瞬间,她就断了气。张川将尸体放倒在门口,上下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里,便将门虚掩,自己转身离开,并不走前门,绕到后门的围墙边,一个冲刺,脚在围墙上踩了几下,就跳了过去。小区背面是一所小学,学校和小区之间夹着一条勉强可容一辆车通过的狭窄小路。张川脚刚落地,便听到一个人问:“干什么呢?”这忽然而来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他猛然抬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似乎也是路过,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低头望着张川,满脸疑惑。“锻炼。”张川憋出一身冷汗。警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狭窄的山道,两边的青山朝路中央倾下身来,将天空挤得只剩碧清的一线。江阔天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右面的青山延绵到此,猛然一顿,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开了出来,几条岔路从山口分出去,其中一条路正通往聚水坳。“那就是通往聚水坳的路吧?”江阔天问开车的小李。小李望了望,点了点头:“有藤缠树的那条路就是。”聚水坳的路口上,一株手臂粗的青藤一圈一圈蛇样环抱着一棵笔直的枞树,藤枝深深地嵌入树干之中,再也无法分开,这就是聚水坳的藤缠树路标了。江阔天将头收回来,吁了一口气。杨小惠的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从杨君手上拿到的杂志上,他们只查到杨君和杨小惠两个人的指纹,这明显不对头。那本《魅力女人》是用塑胶纸印刷的高档杂志,在杨君家那种环境下,指纹可以保存半年以上,经过调查,那本杂志并没有通常高档杂志的塑胶袋外包装,这意味着,杂志上至少还应该留有杂志销售商等人的指纹。一本杂志只留有两个人的指纹,这表示杂志本身已经被人仔细地擦拭过,并且擦拭这些指纹的人决不是杨小惠自己。另外,杨君还提出,依照杨小惠的习惯,她绝不会买这样一本昂贵的杂志,即便买了,也绝对舍不得将其毁坏。“张川,我看见你杀人了——杨小惠”,这几个字在任何一本廉价的杂志上都可以找到,杨小惠即便要威胁别人,也没必要下如此大的本钱。何况,杂志上缺少的汉字都是被刀片小心挖去的,而通常这种匿名姓的汉字,都是用剪刀直接剪下来,这个案件中采用这这种费时费力的方法,杨君怀疑其本意就是要让人发现缺失的具体是哪几个汉字——如果是用剪刀,缺失的肯定不止必需的汉字,而是连同那汉字所在的句子一起消失,这就让人难以猜到汉字拼凑起来的内容——用小刀挖则不同,一次只挖走一个汉字,很容易就能明白要表达的意思。杨君这么怀疑是有根据的:杨小惠本身并不具备拍摄凶杀现场录像的时间,这说明至少还有一个拍摄录像的人存在;而在寄给张川的包裹上,他们只找到张川、邮局工作人员和邮递员的指纹,包裹上的字迹也并非杨小惠本人的笔迹 ,据邮局工作人员回忆,包裹是一位年轻女子拿来邮寄的,当时那女子的手上打着绷带,因此包裹单是邮局工作人员代填,至于那女子的容貌,工作人员却没有什么印象。而据杨君所知,杨小惠的手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如果说她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笔迹而故意装作受伤,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直接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所有这一切都显示,邮包并非杨小惠邮寄,整件事情似乎只是一个圈套,张川被幕后之人设计,一步步落入圈套之中,而杨小惠不幸成为这个圈套的受害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张川只不过是杀人的工具,而真正的凶手,则是那个邮寄包裹的人。问题在于,邮寄包裹的人目的何在?他(她)选择杨小惠和张川,是一种特定的选择,还是仅仅出于偶然?他(她)的目的是让张川入狱还是让杨小惠被杀?或者两者都不是?如此精细的一个圈套,连证明杨小惠就是邮寄包裹的人的证据,也就是那本《魅力女人》都精心设计好了,对手的狡猾可见一斑。不过问题也就出在《魅力女人》之上,他(她)挖空心思想让人一眼看出杨小惠被杀的原因,却反而让人看到了这个原因中的破绽,这恐怕是凶手——杨君这么称呼那个人——所没有想到的吧。江阔天和杨君这几天都在全力调查此事,却毫无结果,连是否有背后那个人都无法确定。上头几次三番地催江阔天结案,都被他顶了下来。从表面上看,案子已经非常清楚,完全具备结案的条件,杨君所作的一切分析,虽然很有道理,却只是逻辑上的分析,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如今白华山又出了一件惊天大案,局里和省厅的头头脑脑们都被惊动了,杨小惠的案子看来是没法继续调查下去了,只希望杨君自己能找到些线索吧。江阔天朝聚水坳的方向望了望——杨小惠的遗体已经被运送回聚水坳了,听说杨君这两天也泡在那里,不知道能不能获得一些有力的证据?江阔天觉得自己肯定顶不住了。白华山的案子是在昨天下午被人发现的,一出来就迅速通报了市局,市局又报到了省里,紧急成立了专案小组,并且临时从全省调了大批法医前来协助调查。这么大的案子在南城、甚至在全国都算是大案,江阔天心里隐隐透出一种兴奋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就飞到现场。山道崎岖狭窄,无论大家的心里多么惦记着现场,车子依旧只能一辆接一辆地小心前进。说杨君这两天都泡在聚水坳,显然不符合实际。实际情况是,杨君前两天一直泡在聚水坳。十多天来,为了杨小惠的案子,他没怎么好好睡过,东奔西跑地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到。好不容易等到可以领出杨小惠的遗体,运到聚水坳,办了个不大不小的葬礼,自己也在堂叔身边守了两天,不是为了死人,纯粹是因为活人需要安慰。他觉得打听一下杨小惠的事情肯定对案子有帮助,不过棺材里躺的是自己的堂妹,棺材边嚎哭的是自己的堂叔和其他亲人,这话无论如何问不出口。堂叔的头发都急白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讲了要她莫回来!我讲了要她莫回来!”杨君朝火盆里扔了一沓纸钱,望着摇曳的火光,仿佛又听到杨小惠胆怯的声音:“村里有诅咒,不能回去……”这话光是杨小惠说说也就罢了,堂叔也这么说,看来有点来头。“为什么她不能回来?”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堂叔只顾着哭,没有理会这句话。村里另外几个老人听他这么问,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村子里有诅咒,你不晓得?”“什么诅咒?”“村子里出去的人不能回来,一说要回来,肯定会出事。”老人神秘地道。“哦?”杨君兴趣更浓,暗暗地使足了功夫刨根问底,没多久便将这村子里关于诅咒的事弄了个清清楚楚。聚水坳的诅咒,实际上并没有流传多久,所谓诅咒的出现,只不过是两年多以前的事。2003年的元旦,依照聚水坳的传统,祠堂的长老带着全村的人在祠堂祭祖,三拜九叩之后,接着便是卜卦问吉凶,众人依次上香,最后集体磕头请安之后,在祠堂的祖宗雕像前举行最终要的一项仪式——扶乩。杨君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进入祠堂,见到了扶乩用的沙盘和竹笔,无非是普普通通的沙子和竹子做成。这扶乩一项,在往年也只是传统项目,沙盘上的内容千奇百怪,谁也看不懂,负责解释的祠堂长老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说些风调雨顺之类的好话,大家听着高兴也就过了。年年如此,只有两年前不同。两年前的元旦,扶乩的沙盘上出现的笔划忽然有了秩序,虽然依旧乱得像狗刨似的,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几个汉字,不用长老解释,大家都看出那几个字是:“禁生人入,禁游子归,归则死。”这几个字含义模糊,看起来疾言厉色,不是什么好话。祠堂长老对着祖宗的塑像烧了三注香,带着众人将这三注香跪完之后,这才终于知道沙盘上的指示是什么意思。祠堂长老解释说,老祖宗指示,从今日起,聚水坳的生人不能在此逗留三天以上,出外打工的人必须三个月回来拜祭一次老祖宗,否则就永远不能回来居住,如果想要再回聚水坳长住,必死无疑。这话一出,众皆哗然。大家笑嘻嘻地不当回事,背地里议论都说祠堂长老老糊涂了。一些老人非常不高兴,认为在元旦这天弄出这样的东西来很不吉利,便找祠堂长老问罪,谁知道那长老也是死硬脾气,绝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元旦过后,这事也没人往心里去。聚水坳地方偏僻,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偶尔来几个亲戚,也住不到三天就离开,至于外出打工的人,既然出去了就没想回来,也没发生什么问题,老祖宗的指示也无所“我怀疑你妈妈是被人谋杀的。”杨君说着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私人侦探,前一阵子,我堂妹也死了,据说也是因为这个诅咒。”“你堂妹是怎么回事?”乔江惊异地问。杨君将杨小惠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乔江和茵茵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茵茵长舒了一口气:“像小说一样。”她侧着头喃喃道:“可是妈妈因为低血糖才摔死的,这点不会错啊……”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睁大了眼睛:“难道她是被人推下来的?”“我不知道,所以需要知道详细的情况,”杨君说,“但我知道,另一个死于诅咒的人,也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而且找不到任何谋杀的证据。”他的目光在父女俩人的脸上来回逡巡着,“一共有四个人因为想回聚水坳而死,你们真相信有什么诅咒吗?”乔江一个劲的抽烟,什么也不说。茵茵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还有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杨君耸了耸眉头,“我们的人正在调查另一个人。”茵茵不作声了,低着头在想什么,不时和父亲交换一下眼色。“为什么不说呢?”杨君又开口道,“杜莉萍的死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害处,你们说出详细情况,说不定真能找到幕后的凶手,”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这事真有内幕,你们甘心让她就这么含冤而死?”乔江还是不作声,茵茵的眼珠转来转去,显然头脑里在急速地思考。过了好一阵,她终于抬起头来,还没开口,眼睛里先蓄满了眼泪:“好吧,我说。”“茵茵!”乔江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妈妈可以说是为了我而死的。”茵茵装作没听到爸爸的话,说完这话之后,忽然泪如泉涌,好半天再也说不出第二句。乔江拍着她的脊背,低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现在不是都改了吗?再说你妈妈本来就有病。”一听这话,茵茵哭得更厉害了,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茵茵的妈妈一直就有低血糖的毛病,经常头晕,不能太累,也不能饿着。”乔江对杨君他们说道,“茵茵这孩子,以前喜欢穿名牌的衣服,而且总喜欢和别人比着来,这让我们觉得花费很大,几乎没什么积蓄。”茵茵把脸藏在掌心里,他拍着她的脊背继续说,“2003年,我被公司炒了,一时找不到工作,家里就靠着杜莉萍一个人,她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决定先回聚水坳住上几个月,等开春的时候再出来找工作。不管怎么说,她在聚水坳还有几亩田地。8月份的时候,这事确定了下来,我们给老家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我们把房子清理好,这边就准备着回家的事了。杜莉萍跟老板说想休两个月假,老板问了原因后同意了,但是要求她必须做完这个月。那时候正是8月初,半个月后,茵茵又提出了要求。”做表格足足花了他半个钟头,做出来一看,有些情况就一目了然了。失踪者的辞职时间集中在2003年8月20日、2003年12月20日和2004年3月20日,而最后一次与家中联系的时间则从2004年1月至2004年9月底不规则分布,但仍旧有规律可循:2003年8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时间是在2004年1月到2004年4月之间;2003年12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的时间是在2004年4月到2004年7月之间;2004年3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的时间是在2004年7月2004年10月之间。从数据排列上来看,假如以辞职日期作为失踪者的批次,2003年到2004年至少有3批失踪者,每一批失踪者在进入新公司三到四个月后陆续遇害,直到下一批次的失踪者开始遇害为止,因此失踪者辞职的时间虽然是离散的,死亡的时间却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延续性,至少是按月延续的。这种规律似乎传达着某种信息,但江阔天想了半天,却猜不透其中的奥秘,便暂且搁置一边。案子破了之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刻时,发现自己只要再朝前走一步,几乎就可以看到真相了,不由大为后悔。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由于某种原因,谁也没法看到这种规律中传达的信息。何况,白骨的数量和失踪者的数量似乎产生了错位,一部分白骨无法找到对应的失踪者,而另一部分失踪者无法找到对应的白骨,这种错位造成了资料的残缺,因此,建立在目前资料上的规律,也许并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仅仅是一种残缺的表现。但这种错位也提醒了江阔天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第二批失踪者的筛选实际上并不是通过与白骨的对照,而是通过与第一批符合白骨条件的5名失踪者的情况相比较筛选出来的,尽管与白骨无法一一对应,由于符合已知条件,仍旧列入了案件的被害人名单。这些无法与白骨度应的失踪者让他想到,在确定判断失踪者的条件之前,他们已经预先搜集了2004年上半年上报的失踪人口数,在那批失踪人员之中,会不会也存在着和第二批同样的情况,即:符合被判断为本案被害者的条件,但是无法与任何一具白骨相对应?他想到的另一件事是:他们首先是找到白骨,然后寻找对应的失踪者,并且将继续为无名的白骨寻找相对应的失踪者。反之,现在多出来的12名没有白骨对应的失踪者,自己该为他们找什么呢?毫无疑问,对后者,应该要找的就是他们的尸体。这意味着,至少还有12具白骨未被他们发现。另一方面,由于报案时间严重滞后,有理由怀疑,在2003年8月20日之前,和2004年9月30日之后,也许仍旧存在着大量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前者因为尸体未曾被人发觉而隐没;后者则由于家人尚未察觉失踪的事实而尚未报案。因此,他认为应当将搜集失踪者资料的时间,朝前追溯到2003年初,朝后推到2005年中旬。从目前掌握的数据分布情况来看,这样大范围的时间如果都被失踪者的案件所覆盖,那么这个案子本身,绝对不仅仅止于52具白骨那么简单。江阔天不由打了个寒噤:52具白骨已经很不简单了,但仅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死亡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这案子到底能有多大?要多大就有多大吧!他咬了咬牙,既然时间上的跨度加大了,那么,地域上的范围也许应该扩大,假如这案子真大到那种程度,也许他们的眼光不应该局限于南城周边的城市。这一点并非盲目地“大”,不久前的几个电话给他提供了这么做的信心。几组外调的人员电话报告了几个重要情况,第一个情况是,汇入失踪者家属帐户的钱,是从全国各地不同城市汇入,有的甚至远在西北。另一个情况是,失踪者在辞职后给亲友打电话的手机,虽然一律都查不到机主信息,但能查到手机所登记的城市,同样分属全国不同的城市,其中,汇入曾延家人帐户的钱来自东安,而曾延进入新公司后给家人打电话用的手机,却是在西顺登记的。其他失踪者的情况也差不多,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全国范围几乎都覆盖到了。多种因素综合之下,对于失踪者情况的搜索扩大到了全国范围——相对而言,全国范围搜索失踪者资料算是个简单的活,全国范围搜索失踪者的尸体,则是大海捞针,也难怪组里的人听到这横向和纵向的扩大范围之后,都发出了哀叹之声搜寻尸体的工作已经进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起初是打算找到没有与白骨相对应的十多名失踪者的尸体,由于数量不大,便在系统内部通报寻找无名尸体。对这点江阔天一直觉的不对头:大量的白骨在白华山的谷底被发现,并且都失去了头颅,从失踪者的数量和手法来看,这些失踪者的背害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为,对于尸体的处理也有自己特定的手法。至今他们都没找到这个系列案件的组织的丝毫线索,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个组织的犯罪行为布置得非常严密,一个严密的组织行事必然有自己的规范,这种规范不会轻易打破,既然大部分的白骨都在白华山的山谷里被统一处理,依照组织的规范性来说,其他的白骨也应当是集中统一处理,绝对不会是零散的无名尸体。这条路一开始就走不通,江阔天虽然提过这点,但当时谁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事实证明江阔天说的没错,系统内部寥寥几具无名尸体,没一具能和失踪者对上号,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茫茫人海,要寻找十多名失踪者 尸体,实在是大海捞针。小罗曾经怯生生地提出,也许这些失踪者还活在某个地方。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要找到这个藏匿失踪者的地方,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当失踪者的数量扩大到500人之后,事情反而变得明朗了。由于数量的庞大,无论失踪者是死是活,要藏匿这么多的活人或者尸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搜寻的人们兵分两路,一路专门打探可以藏匿活人的地点,一路继续寻找尸体——江阔天暗地里认为,找到活人的希望不大,这些失踪者多半都已经遇害了。盲目地寻找尸体不是个办法,失踪者来自全国各地,谁也没法在960万平方公里上进行地毯式搜索,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掩埋着尸体。想到掩埋,江阔天心头跳了条,他想起白华山谷地的那些尸体——那些尸体都没有掩埋。这个想法让他的思维立即活跃起来。白华山谷地的尸体没有掩埋,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这种组织杀人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表达些什么,而尸体不掩埋于泥土中,也许正与这种表达相关——如果是这样,其他的尸体显然也没有被掩埋,否则便违背了组织犯罪的原始动机,谋杀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第二种可能是,因为尸体的数量巨大,掩埋太费时间,抛尸白华山的谷底,既不需要用太大的功夫来挖掘坟墓,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正好一举两得。假如是这种情况,同样的道理,其他尸体也会采用这种简单省事的抛弃方法。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结论都是一样的:其他的尸体被大量抛掷在露天而隐蔽的场所。白华山的谷底是这样的场所,其他隐蔽的山谷也同样是这种场所。如此一来,搜索的范围缩小了很多。从全国范围来看,这种隐蔽的山谷数不胜数,什么地方都有可能是犯罪组织抛尸的场所,白华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因为白华山是第一批白骨被发现的现场,首度的搜索就从白华山周围展开——对这点,江阔天同样不抱希望——既然组织能从全国各地招收被害者,当然也可以在全国各地抛掷尸体,如此严密的组织,不会愚蠢到将尸体集中抛掷在同一个山区。然而,这一次他想错了。直升飞机在白华山周围的山谷上盘旋时,在三四个空中俯视状况比较好、没有树木遮碍视线的山谷中,发现了大片白色物体。这一发现让人们首先就联想到了白骨,地面上的人一接到飞机上的报告,立即派人下去察看,果然不出所料,山谷里横陈着大量的白骨。小罗接到电话报告时,搜索队的人已经调来了大批武警,将南城南郊的荒山群团团围住了。“一共发现了多少?”江阔天问。“不清楚,”小罗兴奋得有点气喘,“法医们都出去了,听说人手还是不够。”“对,只有两种可能,”东方缓缓道,“斯华的死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他的房间里完全没有他的指纹,这点很可疑。”“嗯,但他平时就喜欢擦掉自己的痕迹——另一种可能是什么?”“另一种可能是,”东方想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敢说出来——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自己还能捕捉到这个庞大的罪案的线索吗?杨君在那边催促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秘密已经完成了。”杨君也沉默了。双方对着话筒沉默了许久,彼此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声,末了杨君打破了沉默:“但愿不是这样——我先上聚水坳看看,看能不能发现那个秘密,顺便看看聚水坳还有哪些人在外地,你叫社里的人随时待命。”“你一个人去?”东方担心地问。“嗯,人多反而碍事。”“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想到对手杀人的冷酷、决绝以及手段的高明,东方打了个寒颤,“别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在这边查查斯华的底子吧,放心,我会注意的。”杨君说完就挂了。东方担心不已,连忙再打电话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杨君肯定是怕自己罗嗦,索性先走了再说。以前他也不是没独自闯过危险的案子,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东方这么担心,他觉得有些看不见的黑色漩涡,正在逐步地加大旋转的力臂,要将周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吸附进去。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提上笔记本就朝外走,到大办公室里向留守的侦探交待一声,让他赶紧召回其他侦探,原地待命,又交待了自己和杨君的去向,便赶紧开车追赶杨君去了。也就是在这一刻,对杨君的担忧让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斯华的新纳粹主义,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有道理,实际上是毫无道理的,世界上没有比人命更可贵的东西了,无论什么样的生命,都不应当被蔑视,即使那生命本身是残缺的或者不够强壮的。他飞快地驱动着车子,让凛冽的风从窗口直接刮到脸上,身心间划过刀锋般锐利的快意。这是自从貂儿去世之后,他重新对生命有了强大得不可湮没的认识,而这种认识的代价,却是来自于最亲密的伙伴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杨君快到聚水坳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山道上黑糊糊的,他将车灯开得雪亮,小心翼翼地朝前开着。这样龟速前进,比白天行走时慢了许多,赶到聚水坳时,已经快9点了。冬天村里人睡得早,大部分地方都熄灯了,只留下几户还亮着灯光,从里边传出笑声和搓麻将的声音。杨晓堂家的灯也熄了,杨君敲了半天门,杨晓堂的儿子杨小贵才出来开门,打着哈欠问是谁,杨君报上自己的名字,门才开了。“君哥,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杨小贵见是杨君,瞌睡立即醒了,笑着朝里让他。杨君问堂叔堂婶睡了没,堂叔在那边房里披衣走过来:“君子来了?”两人稍微寒暄了一阵,杨君说了自己的来意,见杨晓堂和杨小贵都强忍着哈欠陪自己,便劝他们去睡。杨晓堂客气了两下,就回床上去了。杨小贵把杨君领到东边房里,抱来一床大被子,还打算给杨君烧点热水,被杨君强行赶走了。时候还早,杨君毫无睡意,正打算看会书时,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晚了,谁呀?”杨小贵在那边房里又要起床,被杨君叫住了:“我来看看。”打开门一看,东方手里提着笔记本站在门前。“谁呀?”杨晓堂在问。“我同事,找我的,你们睡吧。”杨君回头喊了一声,又连忙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连了。”江阔天说完就明白了东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东方再多说,他立即打了个电话回办公室,让办公室的一个警察帮忙打开电脑,说自己马上回来要看资料。那边打开了电脑,这边东方就施展他的手段,很快连上了江阔天的主机,江阔天电脑里的资料便一一显示出来了。东方和杨君认真地一一浏览着死者们的资料,东方一眼发现好几个长得和斯华一模一样的死者,提醒杨君注意,杨君点了点头:“除了这几个,其他的几个也挺相似——你发现没有,他们似乎分成了很多组,每一组内的人容貌都非常接近,不同组的相貌差异比较大。”“我们发现了这点,”江阔天说,“但是没法分组,具体要分组的时候,就发现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哦?”杨君不再说话了。一个不拉地看完了100多份资料后,他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说有700多个失踪者吗?资料上好像没这么多。”“我的电脑里只有这么多资料。”江阔天无奈道,“资料太多了,每个人负责一个分区。”“真荒唐。”杨君不客气地道。偷窃其他电脑里的资料很简单,江阔天的电脑联上了局里的内部网,稍微用点手段就看到了其他人的电脑。在江阔天的指点下,东方将所有失踪者的资料都下到了自己的硬盘里。杨君一份一份地看着,看了几分钟后,他把东方推到一边,自己动手操作起来。“你要怎么做?”东方问。“我有个想法……”杨君喃喃道。资料是以word文档的形式保存的,杨君将所有的资料中的时间和相片等资料提取出来,存到一个新建的数据库内。这一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东方他们在一边问这是干什么,他简单地说:“统计。”说完斜了一眼江阔天:“这么多数据,早就该做统计了。”这话让江阔天有些羞愧,又有些冤:他倒是想统计,但一直没时间。看到资料在表格上一目了然地陈列着,江阔天头一次发现,原来数据存放的格式不同,对于统计的结果也有相当大的影响。用文本格式存储的时候,不管他心里多么记挂着对比各个失踪者之间的异同,还是难免局限于单个文本的内容;用表格就不同了,一页之内显示多个失踪者的信息,同一条目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更能形成一种全局的观点。弄好表格以后,杨君仔细看了看时间项。一共有四个时间项:辞职时间、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家人申报失踪时间以及死亡时间。前一项时间都有很大程度的重复,常常是几十个人拥有同一个时间,而申报失踪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则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分布,有时候持续一段时间内,几乎每天都有人申报失踪,同样,也每天都有人死亡。这三项时间都不足以形成任何一个死者的唯一标示,只有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严格地依照时间顺序排列着,从2004年1月2日到2005年10月2日,每天都有一名死者和家人进行最后一次联系。杨君对着这张凌乱的表格想了许久,看出了一些规律,先依照辞职时间对资料进行分组,再依照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进行排序,表格很快进入一种有序状态,所有的资料依照先后顺序排列着。“这种表格我以前做过。”江阔天认出来了,从时间上看,杨君列出来的表格和自己那次画的表格差不多,但所包含的项目更多,数据量也要大得多,他依稀从中看出了点什么,正要凝神分析,却被东方推了一把,将眼光移到了别处。杨君继续盯着屏幕,没说什么。东方和江阔天不一样,他的眼光没落到时间上,而是第一时间被屏幕右边的照片所吸引。做成表格之后,右边的照片缩小了许多,几百张照片在同一直线上排成一行,依照时间顺序从上往下排列。从第一张照片到最后一张照片,无论将目光停留在哪一块,以任何一张照片为中心朝两端扩散,都能看到许多容貌近似的照片,这些照片存在差异,但是差异都不大,如果不是数量太多,甚至可以认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照这种情况来看,全体死者的容貌都应该差不多,然而,实际情况是,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照片上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容貌截然不同的人,这种情况让人大惑不解。东方尝试着寻找一个明确的分界线,想要借此确定这种容貌近似、但最终却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的变化规律,但找不到——无论什么样的分界线,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界线两边的两张相邻的照片存在较大的差异,但是很难找到这样两张差异较大的相邻的照片,绝大部分相邻的照片,看起来都好像是兄弟们拍的照片,有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的,虽然有差异,但容貌上的相似性都很明显。“这些相貌,”东方指着照片说,“这些相貌肯定有问题。”“是有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江阔天说。这话没说错。消息公布一个星期之后,斯华到局里投案自首了。他已经换下了关山杰喜欢穿的休闲装,重新穿上属于斯华风格的笔挺西装,走进公安局大门前,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头,笑了笑,快步走了进来。杨君他们在楼上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小罗钦佩地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江阔天笑道:“这样的犯罪模式,别说是他,连我也舍不得让它被埋没。”他没说出自己初次识破这种犯罪模式时的震撼之情,这种感觉至今还荡漾在胸中。斯华坐在审讯室里时,态度和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没多大差别,看到东方走进来时,他甚至还笑了起来:“是你把我钓出来的吧?”“明知道是钩,为什么要吞下去?”东方也笑着问。“为了理想。”斯华。“你那算是什么理想?”杨君冷笑道。“算了,别说这个了,”斯华蔑视地一笑,“想知道什么?”“从头说起。”江阔天道。斯华说的过程和杨君他们的推测没有太大出入,犯罪模式和他们所推测的一样,他详细地说出了每名参与犯案的人员的名字和特征,末了微笑道:“这不是出卖他们,他们是烈士,应该留下姓名。”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都已经自杀了,如果不是斯华亲口说出,有许多犯罪人员的资料都无法查到。斯华特意提到了亲手实施杀人的5个人,他们在基地内轮流负责执行,每天夜里,“关山杰”从聚水坳的秘密入口进入基地,同时,替身进入聚水坳,成为新的“关山杰”,旧的“关山杰”则被人杀死。这就是案件的基本过程。说到罗华的被害,斯华说:“那不是我执行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细节。”看来,罗华的死终究将无法得到真相了。随着犯罪人员的死亡,许多细节都无法获得。他们只能尽量从斯华嘴里打听各种消息,但斯华并不是有问必答,他只回答那些他感兴趣的内容。“虽然说人是我们杀的,但其实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斯华说,“聚水坳的外出务工人员,是死于自己的习惯,就算执行人员没死,你也没法定他们的罪;700多名替身,加上一些替补,以及那些拿了我们的安家费又想退出的,都是死于自己的贪婪——这点我真觉得奇怪,他们怎么就那么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好事?我跟他们说我要拍个哲学试验片,甚至把我的计划都告诉他们了——只是隐去了最后要杀他们的环节——他们明明知道在执行这个所谓的试验时,聚水坳外出务工的人员有可能被杀,但一听说是用用他们自己的习惯杀死他们,这些替身们就觉得坦然了,就认为这不是犯罪了,就接受了——这算什么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我是罪犯,我承认我是罪犯,他们不承认这是犯罪,就因为法律上找不到证据证明这是犯罪,所以他们就不怕了——为了钱,都是为了8万块钱,可结果什么也没得到——连命都没了,脑袋也没留下,可笑之极。这种低贱的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他们也只配充当进化中的一个瞬间。”“你们如何模仿关山杰的一举一动的?”江阔天问。“通过摄像机,”斯华说,“这个你们应该查到了,摄像机通过网络和基地的电脑相连,替身们就在那里学习。至于我,我是通过网络接收这些资料。在这两年中,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第二重人格,也就是你们见到的关山杰的人格——人格转换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斯华,因此你们见到的我,并不是在伪装。”在整个陈述的过程中,斯华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似乎期待着什么,直到最后说完,他忍不住问:“你们早就知道真相了?”“是啊,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江阔天道。“谁猜出来的?”斯华的眼神锥子般地扎过来。“集体的智慧。”杨君说。斯华注意地看了看他,两人对视了一阵,斯华忽然笑了起来:“你心中一个疑问,一定没法得到答案。”杨君没作声。他们谁都没打断斯华的陈述,希望他自己能说出更多的真相。然而,从始至终,有件事都没得到答案,那就是:关山杰是否真的存在?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时,斯华似乎都故意绕开去,就是不提世界上是否真有关山杰这么个人。“关山杰每天晚上这么闹,他母亲没感觉吗?”杨君问。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假如关山杰真的不存在,那么他的母亲就是共谋。“我不知道,我不负责具体实施。”斯华一笔带过。他嘲笑地看着杨君:“是你猜出来的吧?”见大家都望着他,他又道:“是你猜出我的犯罪模式吧?”杨君仍旧没回答。“是你。”斯华肯定地说,审视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一定也想到,关山杰有可能不存在吧?”这话一出口,东方和杨君都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江阔天事先却没想到这一招,不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关山杰究竟存在还是不存在?”斯华狂笑起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也可以,都不影响我的实验!”“你不是说这是犯罪吗?”东方说。“对,有时候,真理必须通过犯罪才能实现。”斯华道,他来回扫视着每个人,“你们没打算把真相说出去,是吧?”“对。”江阔天直截了当地道。“那你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关山杰是否存在过。”斯华凶狠地笑着。“无所谓。”杨君说完便走了出去。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真相,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值得追寻。杨君在审讯那天迅速离开了审讯室,东方紧跟其后。他们两人逃也似地驱车朝遥远的山区开去,在驰骋之中,远远地将渴望得到真相的迫切心情抛在身后。好奇心是种诱惑,他们明白,自己再在那里呆上一秒钟,很可能就会冲动地答应将斯华的犯罪事实公布出去。对于斯华这样的罪犯来说,法律的惩罚,乃至于死亡,都不算什么,真正的煎熬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居然被轻轻地掩埋了,没有人知道真相。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杨君他们明白这个,斯华也明白这个,也许他早就明白了这个。即便如此,他仍旧选择自首,因为他以为自己也掌握了对手的软肋——他知道,和他对犯罪事实的坦白一样,侦探们对真相的渴望,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就看双方谁能熬得过对方了。“我调查过斯华。” 杨君忽然对东方说,“他家里本来很穷,在他4岁那年,忽然变得富有起来——而关山杰被认领也是在4岁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东方骇然道。“我对照了一下关山杰小时候在聚水坳出现的时间,同一时间内,斯华总因为各种原因闭门不出——我在想,也许关山杰不仅仅是不存在——也许他就是斯华——关山杰的母亲向斯华家里租用这个孩子,来满足夫家对孩子的渴望。也就是说,斯华既是关山杰,又是斯华——也可以说,他既不是关山杰,也不是斯华——他是两个人,但从来也不是完整的一个人……”“闭嘴!”东方断然道。车子继续朝前开去,茫茫荒山就在眼前,仿佛有无穷的秘密等待人们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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