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栓好酒,终日自吹胆大,不惧鬼神。这年除夕,他酒醉与人打赌在城隍廟过一晚。旁人只作笑谈,李大栓却认了真,不顾家人的劝阻,提着盏灯笼,趁着酒劲上了山。进得庙内,李大栓把灯笼挂在柱子上,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铺了些稻草,倒下便呼呼大睡起来。睡到半夜被尿憋醒,只见庙里突然多了几个人,依次来到城隍庙神像前跪拜,李大栓心里纳闷,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来烧香?这十里八乡的,李大栓大半都认识。仔细一看,总共有四个人,前面三个分别是东庄的老锁匠,本村的李老根,西庄的孙驼子,第四个瞅着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李大栓这下子更纳闷了,他们四个人怎么会一起来烧香呢?尤其是老锁匠,年初就中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怎么还能上得了山?更奇怪的是,四个人对李大栓视若不见,目光呆滞,口中念念有词,径自跪拜。李大栓正想上前问话,突然一声大喝如雷贯耳:“呔!你这厮好大的胆子!如此无礼!”只见城隍庙神像前两大护法怒目而视,李大栓吓得一激灵,一下子惊醒,却原来是个奇怪的梦。李大栓不敢再待下去。回到家中,梦中情景依然十分清晰,李大栓告诉家人,老父亲深思了很久,喃喃自语:“难道传说的事是真的?”家人好奇,问是什么事。老父亲却不再言语,叹了口气,只问了那几个人是谁,又叮嘱大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病重的老锁匠去世了。两个月后,李老根哮喘病犯了,痰哽在喉咙里,一口气没接上来,也跟着去了。李大栓在李老根下葬时突然想起在城隍庙做的梦,心里十分惊惧。想到父亲奇怪的表情,连忙回家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这才说出,听老辈人说过,城隍专司人间善恶之记录、通报、审判和移送之职,所以大限将至的人的魂魄会在除夕夜去城隍庙报到,叩谢城隍爷历年的庇佑,第二年他们的户牒即转入地府。村里很久以前传下这个说法,但是极少有人真的看到。李大栓听到这里,心里却活动开了,那么这里今年还会有两个人过世,不认识的那个人也就罢了,这个孙驼子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说起来孙驼子还称得上李大栓的远房表舅。当日,李大栓便来到孙驼子家。孙驼子正埋头编着一只箩筐,地下到处扔着竹条、篾片。李大栓四下里看了看,笑着说:“表舅,瞧这乱的,这家里没个女人,还真是不行啊。”这一下戳到了驼子的痛处,孙驼子是个篾匠,手艺不赖,却因生性木讷,又是个驼子,四十几岁的人至今单身。 孙驼子停下手,阴着脸说:“你小子就是过来说风凉话的?”李大栓忙摆摆手:“表舅,我可是过来给您说个好事的。”孙驼子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编他的箩筐,李大栓见他不信,忙凑上一步,赔着笑脸说:“怎么说您也是我表舅不是?有好事,我当然是第一个想到你了。是这么回事,我媳妇娘家一个表姑,三十几岁,丈夫死了两年了,婆婆小叔不待见,整天没个好脸色看,娘家又没脸回去,就想着再找一户合适的人家。”说到这里,李大栓有意顿了顿,见孙驼子认真在听,便知道有戏,继续往下说:“人家倒也没有太大的要求,想着将来老了有个依靠,只要人老实勤快,相貌什么的倒在其次。”这下孙驼子高兴了,连忙问:“表舅的情况,你和她提过吗?”李大栓点点头,孙驼子喜出望外,一双手在围裙上拼命擦了擦后,倒了杯茶给李大栓,“这,这就麻烦你多费心了!”“那是自然的,没有八成的把握,我也不敢来乱说话啊!”“那是,那是。”“聘礼方面就合着现在的规矩吧,依着姑姑的意思,是不想让你破费的,只是婆家不好交代。”“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表舅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子,不会让她受苦的。”孙驼子当下就去里屋取了银子,交给了李大栓:“外甥,这些你先拿着,给她置些衣服什么的,剩下的我再想办法,不能亏待了人家。”“你就放心吧,等我的好消息。”李大栓拿了银子,喜滋滋地走了,一转身就进了赌场。其实他哪来什么表姑,就因为知道孙驼子反正活不过今年,干脆骗光他的钱再说。孙驼子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找亲朋好友又凑了点银子,然后便眼巴巴地在家等着李大栓。李大栓很快输光了钱,没几天又拐到了孙驼子家:“成了,成了,表舅,恭喜啊!”孙驼子眉开眼笑:“那敢情好,辛苦你了!”李大栓掂了掂孙驼子凑上来的钱,“不过,人家说了,要守孝三年,明年就可以嫁过来了,到时候就等着吃您的喜酒了。”“好说,好说。”孙驼子眉开眼笑,连连点着头。为了让孙驼子更相信,李大栓还特意找他要了生辰八字,说是女方要合一下,挑个好日子。本来李大栓算计好了一切,只等着拖过今年就好。也是活该有事,这天孙驼子挑着些竹制的小饰品去镇上卖,可巧就碰上了大栓媳妇桂香。孙驼子感激桂香帮自己牵的线,硬是要将一对竹蝈蝈送给她。桂香推让不肯接,孙驼子就说你别推让了,要不是你们夫妇帮忙,表舅指不定还要打多少年光棍呢。桂香也不知道这事,有点莫名其妙。 1/212下一页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