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古代是一夫多妻,有点身份的男人妻妾成群算不了什么;但是,天性自私的爱情,在任何时代都无法容忍外来势力的侵扰。古代的文人笔记处处可见这类争风吃醋的典故,尤其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有头脑、有心机的“奇女子”,曾怎样运用各自独特的“绝招”,遏止丈夫寻花问柳“包二奶”,捍卫弱女子的人格尊严。 明代顾起纶的《国雅品》中有一段“陈少卿妻”的诗话,这是“后才子佳人时代”的写照:相传,陈少卿要背弃老婆而娶小妾,妻子悲愤地作了一首《寄夫》诗:“新人貌如花,不如旧人能织麻。织麻做衫郎能着,眼前花开又花落。”这种诗句当然打动不了鬼迷心窍的丈夫。有一副寿联说:“何止于米,相期以茶。”这八个字可以改作对人生的观照,在精神与物质的取舍上,“米”未免过于原始,同“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的佳人简直是格格不入。“茶”才约略“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更适合才子佳人的虚荣口味。 当婚姻出现危机时,即使佳人妻子也笼络不住才子丈夫的心。著名的姑娘管道升,属于浙江吴兴的美女,元朝至元二十四年,同书法家赵孟頫成亲。据说这位管家小姐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才艺俱佳,一手好诗词,一笔好字画。想不到丈夫另觅新欢,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呢?打不动,骂不灵,硬的不行来软的,只能写几句哀怨的诗感化一下:“夫君去日竹初栽,竹子成林君未来。玉貌一衰难再好,不如花落又花开。”这是劝降吗?分明在为自己做人老珠黄的凭吊。佳人的资本丢了,才子的爱心跑了,一个世人羡慕的神话即将寿终正寝,这种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两情相悦的内容是什么?才色而已。才色开道,情人眼里便出西施,但这只是第一道门径,并非婚姻的皈依。总有一天江郎才尽、年老色衰,怎么办?光彩照人的才子佳人也将随之夭亡。 《论语》说:“诗可以兴。”“兴”是指感动人心,尽管佳人多能诗能文,但试图以这种方式招回“负心汉”也是功效甚微。清人袁枚的《随园诗话》有这样一段故事: 王孟端的一位朋友,偷偷地在北京娶了一房小妾,两人如胶似漆,寻欢作乐,男人早把家里的原配夫人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王孟端见势不妙,立刻出面调停,他写了一首诗寄给了这位朋友:“新花枝胜酒花枝,从此无心念别离。知否秦淮今夜月?有人相对数归期。”真是一把钥匙一把锁,天天搂着二奶花天酒地的人扑簌簌地掉下了悔悟的泪水,还算不错,当即“挟妾而归”,带上年轻漂亮的小老婆,匆匆地赶回老家团圆去了。 其实,“挟妾而归”还不如死在外边永远别回来干净呢!另觅新欢的丈夫将如何面对秦淮月下数归期的佳人?此时,姻缘尚在,恩义却大不如前了。就像一只精美绝伦的花瓶,一破,即使勉强粘连、没有肢解,裂痕也永远不可能弥合。遍体裂痕的婚姻只是依靠道德力量,苦苦地僵持。 还好,赵孟頫的老婆换了个聪明的招数,她由唉声叹气而改作蓄意勾引,“老佳人”切中了才子们多愁善感的软肋,这倒不失为一个起死回生的好主意。据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的记载,管夫人曾作了一首非常著名的《我侬词》,答对即将纳妾的丈夫: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你一个,塑我一个。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管夫人在诗词里别有用心地捏泥人,她就忘记了,才子可以同你这个佳人捏,也可以同另外一个佳人捏。死后“同一个椁”,并不意味着生前只有“同一个衾”。风流倜傥是才子的本性,要他从一而终,岂非奢谈?“花在时,人在势”,佳人如春韭,割完一茬又长一茬,天下哪有不老的貂禅,不死的西施啊?才子佳人始于偶然的幸运,却不一定有必然的美满,还是乖乖地捏泥人去吧,捏得好,白首同心;捏砸了,或者掉首无情、琵琶别抱,或者干脆“君死又随人去了”。一旦到了那个地步,社会上早就没人再关心这对可怜的老鸳鸯了。喜新厌旧是所有看客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