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上的花田

手绢上的花田
分类: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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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上的花田》作者是安房直子,写的是一个神奇的幻想故事,记录了一段曲折的心路历程,发人深省,催人深思。一个邮递员受老太太之托帮她保管茶壶。邮递员谨守诺言,尽情享受着神奇茶壶带来的无限美好与惬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邮递员到底还是忘了自己当初的诺言,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手绢上的花田故事概览有一天,邮递员给菊屋酒店送一封信。这是一间很破旧的房子。邮递员想,里面大概早就不住人了吧。可是里面走出一个很神秘的老太太。她把邮递员叫进屋里,拿出一只小酒壶托邮递员保管,因为她有事要出远门去。这酒壶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里面有小人儿,会做出十分好喝的菊酒。老太太叫出小人儿,做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菊花美酒。邮递员尝了尝,啊!真是好喝极了!老太太对邮递员说:“你可以每天叫小人儿出来造一次酒。但是第一,你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看见,连你的太太也不行;第二,你不能用酒做生意赚钱。记住啦?”邮递员点了点头。邮递员回到家里,赶紧关上房门,拉上窗帘,选出一块最小的手绢。准备好了以后,他低声唱:出来吧。出来吧,造萄酒的小人儿。于是。从壶口飕飕地落下了梯子,五个系围裙的小人儿就出来了。小人儿拿出许多绿苗来种。一会儿就开了花,小人儿把花摘下来,放进帽子,倒在壶中,等摘完了菊花,他们又回到壶中。邮递员学着老奶奶的样子,“呼呼”吹掉手绢上的田,然后摇摇壶,那里头发出了哗哗哗的酒声。邮递员的脸一天天红起来,胖起来,因为他喝了这神奇的酒嘛。他也把这酒给伙伴们喝:“啊!好喝,真好喝!”伙伴们惊奇地说。后来,邮递员和花店里的姑娘惠美子结了婚,但是,邮递员一点也没有泄露小酒壶的秘密。他只是在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唤小人儿出来做酒。可是有一天终于让惠美子发现了。邮递员只好把秘密告诉了太太。太太惠美子可是个爱炫耀的人。自从发现酒壶以后,她想让小人儿多造点菊酒。装在漂亮的玻璃瓶里,送给朋友够美气的。这样,她拿出美丽的玻璃珠送给小人儿,小人儿很高兴,造菊酒非常卖力。惠美子就把酒一一送给朋友。朋友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上这么美味的酒,于是也送给惠美子许多礼物:钟表啦、大电气台灯啦、华丽的盘子啦……东西都成了堆。有一天,惠美子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用菊酒做点买卖多好蔼——那天,惠美子跟往常一样,独自坐在桌前让小人儿造菊酒。突然有人敲门,进来一位男人,是一家饭店的主人。那男人说:“听说您家有珍贵的酒。我希望从今以后,您能把那菊酒卖给我。”“要卖?那、那、不行。”惠美子说。“怎么样,五千元一瓶?”惠美子很想要钱。她真想买一座带着院子的房子。这样,她就答应了。她接过钱,赶紧递给饭店主人一瓶酒。于是,惠美子得设法让小人儿多造一点酒。她不再用小手绢。她拣了一块特别大的手绢,那可以多种点苗,多收点花,多做点酒,每一次小人儿造完酒,她就送给他们一颗花玻璃珠。惠美子越来越贪心,最后干脆用桌布摊在地上让小人儿造酒。小人儿不再愉快,他们一个劲地干活,可累坏了。但惠美子的钱越来越多。为了感谢小人儿,惠美子和邮递员送给小人儿许多礼物。邮递员还做了两把最小的小提琴送给小人儿。小人儿快乐极了,拉起琴跳起舞。他们飞快地旋转着,转呀转呀,转出了桌布,突然全消失了,再也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只空壶和一块大桌布。小人儿虽然消失了,但邮递员和惠美子卖菊酒,积下了好多钱。他们看了广告,买了一座红屋顶的小巧而又整洁的房子,另外还有草坪和院子,真棒。他俩悄悄搬家到郊外的红房子去。他俩乘上电车,车上没有别的乘客。“啊!红房顶的家在等着我们呢!”惠美子高兴地说。忽然,他俩产生了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连同电车被一股神秘的魔力吸进一个神秘的小小洞穴里。“哇呀!”他俩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小人儿。 京东 ¥12.8 去购买 手绢上的花田全文阅读一、壶里的小人们某个寒冷的十一月的黄昏。邮递员用力地敲着一座面朝大马路的建筑物的门。“信——信——”这座房子,没有信箱,没有门牌,几乎没有窗户,沉重的大铁门已经是锈迹斑斑了。白色的墙熏得黑黑的,房子里听不见一点声音。(这样的地方,会有人住吗?)一边这样想着,邮递员一边继续敲门。为什么呢?因为那封信上写着:东街3-3-11菊屋酒店收而且这座建筑,千真万确就是菊屋的酒窖。邮递员知道二十几年前,这一带有一家大的酿酒场,它的名字就叫“菊屋”。他还听说,菊屋毁于战火,战争时全都烧光了,只剩下了一座酒窖,家人和店员也都四散逃走了。可是现在,信却寄到了这座仅存的酒窖。至那以后,这世界已经彻底地改变了,城市的模样、城市的名字都改变了。不过,这个信封上,确实写着现在的地址,没有错,就是指的这座酒窖。于是,邮递员又一次大声叫道:“菊屋的人在吗——”然后,他把耳朵贴到了铁门上。想不到,里头响起了“咚”的一声。紧接着,就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开锁声。邮递员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说:“啊,信。”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邮递员的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位身穿深蓝色碎白点花纹布和服的老奶奶。年纪有七十岁了吧?不,腰都弯成那个样子了,看上去有八十岁或者九十岁了。她一边眨巴着小小的眼睛,一边说:“我啊,是菊屋的隐居人啊。”邮递员吃了一惊:“是吗?我听说菊屋的人全都四散逃走了,这个城市里一个人也没有留下。”老奶奶笑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她说,“我一直在这座酒窖里等着儿子的消息,等了将近二十年了。啊,今天终于来了。”老奶奶接过信,夹在双手之间,做了一个作揖似的动作之后,才收到了怀里。然后,她突然转向邮递员,这样说道:“你进来坐一会儿吧!作为送来好消息的谢礼,我请你喝秘藏的酒。”邮递员虽然有点害怕,但又有点好奇。酒窖的深处,模模糊糊地点着一盏小小的灯,飘来一股混杂着酒香与霉味的不可思议的味道。邮递员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他一想到这时摩托车上的包恰好已经空了,今天的投递工作结束了,就松了一口气。再加上老奶奶热情相劝,就说了句“那么就少喝一点”,走进了酒窖里。酒窖里宛如一个洞穴。这是一座长时间既不见阳光、不通风,又没有人来拜访过的旧酒窖。如果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不是妖怪,就应该是幽灵吧?邮递员战战兢兢地朝老奶奶的脸上看去。可老奶奶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不多的白头发拢在脑后,正眯缝着眼睛在笑。在有年头的大店里,常有这种感觉的老奶奶。“来,请坐。”老奶奶说。他这才注意到,眼前有一把大大的扶手椅。想不到酒窖里成了一个小小的会客厅。古香古色的圆桌子,四把天鹅绒的椅子,熏成了黑色的煤油灯和铁火炉。这些东西仿佛沐浴着魔法的光芒,模模糊糊地浮了上来。邮递员坐到椅子上,双手向火炉伸去。只听老奶奶说:“现在,就让我请你喝杯温暖身子的酒吧!”然后,她朝深处走去,出人意料地爬上尽头盛酒的木桶,从高高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壶来。那是一个二十多厘米高、用土烧成的壶。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个壶,走了回来,轻轻地放到了圆桌上。“这是我们家秘藏的酒啊,是菊花酒啊。”“是吗……”邮递员眨巴着眼睛。“菊花酒?就是说是用菊花酿的酒吗?”“是的。”老奶奶点了点头。“正像你说的那样。用葡萄酿的酒是葡萄酒,用梅子酿的酒是梅酒,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这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稀世珍品了!”“是吗?它有股特别的味道吗?”邮递员用一只手把壶拿起来,想闻一闻味道。可他一下子就把壶举了起来,意想不到的轻。“这不是空、空的吗?”邮递员失望地叫道。只见老奶奶捂住嘴,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似的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说:“所以,才说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酒啊。”“请不要耍弄我。”邮递员绷起了面孔,他以为老奶奶是在逗他玩。“别生气别生气,”老奶奶把手放到了邮递员的肩膀上,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不要吃惊啊!从现在开始,要有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说完,老奶奶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铺到了壶的边上。那是一块镶着花边的手绢。一只角上,绣着一个非常小的蓝色的心形。等准备好了,老奶奶冲着壶唱起了这样的歌:“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这首歌,有一种特别的节奏。如果打个比方,就像遥远南方的海岛上的鼓声……“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于是,从壶口哧溜哧溜地垂下一根细细的绳梯,垂到了手绢的边上。接下来,从壶里慢慢地出来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人。邮递员屏住了呼吸:“小、人……”他用沙哑的声音嘀咕道,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小人从梯子上爬下来。那是一个胖胖的男小人。系着大围裙,穿着黑色长靴,细细一瞧,那长靴的鞋底上,还有锯齿形的橡胶。戴着白色的棉手套,头上是一顶麦秸绽开来了的草帽……什么都和人一样。“这就是酿菊花酒的小人。”老奶奶喃喃自语道。小人纵身一跃,跳到了手绢上,他用两手拢在嘴边,仰脸冲着上面,做出了一个喊着什么的姿势。于是,这回从壶子里出来一个女小人。接下来,是三个孩子小人。小人一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围裙和草帽,穿着黑色的长靴。(是这么回事啊,这可太绝了。)邮递员不能不赞叹了。下到手绢上的五个小人,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小小的、小小的绿色秧苗,开始种了起来。大概是从现在起,要在这块手绢上培育什么不可思议的植物吧!从小人们的口袋里,像变魔术似的,不断地冒出秧苗。然后,眼看着手绢上变成了一片绿色的田野。“这全都是菊花的秧苗啊。”老奶奶喃喃自语道。“真让人吃惊呀……”邮递员叹了一口气,“手绢上还能种菊花田……”还没喝酒,邮递员已经快活起来了。他突然快乐得受不了了。那种心情,就像还是个孩子时,在桌子上排列玩具士兵时一样。还有,就像是在沙坑里铺上铁轨、挖隧道,让电车跑起来时一样。啊,自从告别了那个小小的世界以来,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呢?如果说起邮递员的每一天,那一天一天就是骑着红色的摩托车在城市里转来转去,难得的星期天,也就是躺在床上看着天空而已。(许久没有想过小人的事情啦。不过……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会真的有小人!)说不出为什么,邮递员兴奋起来了。不久,菊花的秧苗长大了,陆陆续续地长出罂粟籽一般大的花蕾来了。“那花蕾,会开花的。”老奶奶喃喃自语道。才说完,眼看着花蕾就开始盛开了。这里一朵,那里一朵……那情形,就仿佛从高高的天空上,看着夜晚的城市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了灯一样。白菊花、黄菊花、紫菊花……一眨眼的工夫,手绢上就变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菊花的花田。于是,五个小人一齐脱下帽子,摘起花来。帽子里摘下来的花,渐渐地多了起来。当帽子里的花满了,他们就哧溜哧溜地爬上梯子,把花倒进壶里。这可是相当累人的活儿,可小人们却愉快地劳动着。“唔,这些人是劳动者呢!”邮递员不能不赞叹了。只听老奶奶得意地说:“可不是嘛!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小人,他们是酒的精灵啊。”“酒的精灵……”“是的。比方说,酸奶里就有酸奶的精灵,面包里就有面包的精灵。还有,即使是在米糠酱里,也有小人在劳动。和他们一样,这些人是菊花酒的精灵啊!他们总是这样穿着粗布衣服,唯有劳动才是快乐地生活着。不过,一旦这些人开始想穿漂亮的衣服、想享乐生活了,就不再是酒的精灵了。就失去了酿酒的能力,变成普通的小人了。”“是吗?这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邮递员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手绢上的菊花就被摘光了,五个小人抱着帽子,按照次序,返回到了壶里,返回到了那装满了菊花花瓣的壶里——接下来会怎样呢?邮递员想。老奶奶把嘴凑到了手绢上,“扑——”就像吹灭蜡烛似的吹了一口气。于是,那片小小的菊花田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桌子上,只有古老的壶和白色的手绢,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放在那里。手绢上也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只有角上那个蓝色的刺绣像一个小点似的浮在那里。老奶奶把那块手绢整整齐齐地叠好,收到了怀里,又拿出两个酒杯。然后,她用手指着壶,说了和刚才一样的话:“来吧,这是我们家秘藏的酒啊,是菊花酒啊。”接着,老奶奶静静地拿起壶,咕嘟咕嘟地朝两个酒杯里倒起酒来。千真万确,这千真万确是酒,是发出一股好闻的味道、黏乎乎的酒。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工夫,邮递员仿佛被施了魔法似的,神情有点恍惚了。只见老奶奶慢慢地喝干了酒杯里的酒,然后,闭上了眼睛,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是好酒啊!只要喝上一杯,心就开朗起来了。来吧来吧,你就不要客气了,喝喝看!”被这么一劝,邮递员战战兢兢地把酒喝了下去。这是上等的好酒。记不起来是哪一天了,曾经在局长家里喝过一次法国的葡萄酒,可它要比局长家的酒好喝多了。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喝下一杯酒,闭上眼睛,一片菊花的花田就浮了上来。花上边,是暖洋洋的秋阳……蓦地,邮递员感觉自己就好像坐在了菊花田的正当中。五颜六色的花上边,风“嗖嗖——”地吹了过去。“我还是头一次喝这样的酒!”邮递员赞不绝口,一连喝了五杯。可是,不管喝了多少杯,消失在壶里的小人就是不出来。“小人怎么样了呢?”“他们啊,他们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至少这壶里还有酒的时候,人的眼睛是绝对看不见的。不过,当壶里空了的时候,一喊,他们一定又会出来,酿出新的酒。但他们一天只劳动一次。”老奶奶开心地笑了。然后,想起了过去的事,怀念地说了起来:“每当有什么庆祝的事,菊屋的人们就会喝这种酒。像新年啦、婚礼的时候啦、传统节日啦……还有……啊,对了对了,还有儿子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老奶奶灰色的眼睛,看着远方。“儿子是为了重建烧掉的菊屋,才出门的。过去,这里全都是菊屋的土地,像这样的酒窖有十几座。可是,当战争结束了,才发现只剩下这一座酒窖了,其它的全归了别人。于是,儿子就出门挣钱去了。临出门时,儿子对我说:希望您能这里等到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重建菊屋!我相信儿子的话,一直等在这里。你看,今天是一个多么好的日子啊,那孩子终于来信了呀。”老奶奶“啪”地拍了一下胸膛,把刚才那封信掏了出来。“哎呀,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老奶奶用手指撕开信封,从里头拿出了叠成四层的信纸。那上面,用大大的字写了五、六行,不知写了什么。老奶奶用眼睛飞快地扫了一遍,“哇”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就站了起来:“这可不得了。”“出了什么事?”邮递员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只见老奶奶一边用没有牙齿的嘴喘着气,一边说:“说让我马上就去。说是挣了好多钱和财产,要我去接他。这孩子,总是这个样子。一定是行李太多了。”老奶奶再也沉不住气了,在那里急匆匆地兜着圈子,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管怎么说,我必须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到底要去哪里?”“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啊……”老奶奶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邮递员说:“我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能替我保管这个壶吗?”“哎?”因为太突然了,邮递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于是,老奶奶突然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我也许一个月就回来,也许说不定一、两年不在家。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这壶放在这里,万一被偷走了可就糟了。所以,能不能寄放在你家里?”“啊,当然,如果只是放的话……”听邮递员回答得这么含糊,老奶奶接着说了下去:“作为报酬,你喝多少菊花酒都行啊!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把小人叫出来,让他们酿新酒,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这是真的吗?”“啊,是真的啊。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才放心地求你。这是幸运的酒啊,喝了它,一定有好事临头。不过……”老奶奶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盯着邮递员的脸,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一定记住两件事。”邮递员员点点头,等着老奶奶的话。“第一,酿酒的时候,谁也不能让谁看见。也就是说,小人的事要绝对保密。”“哦,这太容易了。”“就是你的媳妇,也不能让她看见。”“我还没娶媳妇哪。”邮递员笑了。他想,这样的约定,也太容易做到了。老奶奶接着说:“第二,不要去想用菊花酒挣钱。”“挣钱……就是说,不能去卖菊花酒吧?”邮递员是一个正直老实的人,那样的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是。只有这两条约定。要是失约了,就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对你来说,那说不定是一件不好的事。”说完,老奶奶就把壶递给了邮递员。邮递员战战兢兢地把它接了过来,然后向老奶奶说了声谢谢,就从前门出去了。当酒窖的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时,外面还是黄昏。大楼那边,红彤彤的夕阳熊熊地燃烧着,市营电车载着满员的乘客飞驰而去。邮递员把壶装进空包里,骑上摩托车,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朝着绿色的信号灯的方向骑去。二、娶新娘子邮递员一个人,住在邮局后面的小小的公寓里。他名字叫良夫。他从远远的乡下村子出来,才半年,还没有朋友。而且工作也不习惯,非常容易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不可思议的壶被寄放在了他这里。能拥有这个美丽的秘密,让邮递员良夫非常开心。他更感谢能喝上那么好的酒。良夫把那个壶放到了自己房间的壁橱里。一到晚上,他就严严实实地拉上窗帘,把壶轻轻地放到小桌子上。然后,从自己的手绢里选出最小的一块,铺到壶的边上。当准备好了,良夫就低声唱了起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于是,从壶口哧溜哧溜地垂下一根细细的绳梯,出来五个系着围裙的小人。一切都和那时一样。小人一家从围裙里掏出好些绿色的秧苗,种了下去。等它们长大了,开花了,就把花摘下来,装在帽子里,倒进壶里。这样重复了许多遍,当小小的菊花田里的花彻底摘光了,他们又回到了壶里。那之后,良夫学着老奶奶的样子,“扑——”地把手绢上的花田吹走。他摇了摇壶,里头哗啦哗啦地响起了酒的声音。一壶酒,正好能喝一个星期。于是良夫决定每周星期六的夜里,叫小人酿新酒。五个小人是忠实的。只要良夫一叫,肯定出来,在手绢上孜孜不倦地劳动。不过,小人们就好像是酿酒的机器似的,再怎么搭话,也不回答。仿佛小人们只明白“出来吧、出来吧”这句呼唤。尽管如此,菊花酒千真万确是幸运的酒。忧伤的时候喝了它,心就开朗起来了。疲惫的时候喝了它,疲惫就一扫而光了。良夫很快就胖了,脸色也好多了。慢慢地,良夫想让朋友们来喝这酒了。老奶奶只是说酿这酒的时候谁也不能让谁看,并没有说这酒不能让别人喝。于是有一天,良夫叫来了两个邮局的同事。“乡下寄来一壶少见的酒。”他说。伙伴们兴高采烈地来了。良夫取出前一天晚上酿好的酒,请伙伴们喝。“菊花酒?嗨,真是少见啊!”一个人细细地端详着壶。“啊,是我娘寄过来的,是她自己酿的。我们家有一大片菊花田呢!”良夫若无其事地说。就这样,良夫叫伙伴们喝了好几次酒。托菊花酒的福,良夫结交了好多亲密的好朋友。他想,这果然是幸运的酒。不久,更幸运的事降临了。是新娘子。乘着早春那温柔的风,一个犹如虞美人花一般的女孩,出现在了邮局的前面。她是南街花店的女儿。在这之前,良夫应该见过她几次。往常送信的时候,在花店前面接过信的那个长着青春痘的女孩,没错,就是她。可是,春天这个季节,施了多么让人欢欣的魔法啊!这么一个丝毫也不引人注目的女孩,某一天,不知为什么就变得这么惊人的可爱、妩媚动人了。是阳光的缘故吗?是春风的缘故吗?还是店里那满满一屋子的花的缘故?“信——”那天,良夫在花店前面一喊,这个穿着白毛衣的女孩,就在镶着玻璃的店里回过头来。然后,就站在虞美人花那边莞尔一笑。然后,她打开玻璃门,接过信,用清澈的声音说:“辛苦了。“第一次,就是这样。不过,那天一整天,在邮递员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这个女孩的脸和虞美人的红色的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第二次,邮递员记住了她的名字。他大声地念出了明信片上的名字:“绘美子小姐,信!”女孩果然打开了门:“哎呀,我的信?谢谢。”她笑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闪闪放光。又过去了几天,邮递员给绘美子送去了一封没贴邮票、也没有盖邮戳的信。然后,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两个人在附近的西餐馆一起吃了一顿饭。就这样,良夫和绘美子慢慢地亲密起来,在四月一个明媚的星期天,他们举行了婚礼。绘美子搬到了良夫那个狭窄的公寓里。绘美子是一个既会烧菜、又会洗衣服、买东西的好媳妇,而且特别爱打扫卫生。搬过来的第二天,绘美子就把这个小小的房间角角落落收拾了一遍。当然,壁橱也不例外。黄昏,良夫一下班,绘美子就耐不住问道:“这壶是干什么用的啊?”绘美子抱着菊花酒的壶,站在壁橱前头。“这么旧了,又不能当花瓶,放在厨房里又碍事,干脆扔了算了?”一听这话,良夫急了:“那、那怎么行!这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重要的东西!”“啊呀,是谁寄放了这样的东西?”“是、是……”良夫闭上了嘴。只要一说起酒窖老奶奶的话,就必然牵扯到小人的事。老奶奶说过了,小人的事,对媳妇也要保密。良夫一把把壶夺了过来:“什么啊,是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不过,一直没来取。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总不能扔了或是丢了吧?”“那倒也是。”媳妇点了点头。良夫松了一口气,把壶收到了壁橱里。不过,还是不放心,又把它放到了架子上。可还是担心,又把它放到了柜子里。绘美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她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可是那之后,良夫只字不提壶的事情。绘美子稍微说一句,良夫就沉下脸,一言不发了。这样过去了好几天、好几个星期,壶就被那么放在柜子里。这件事,让良夫特别担心,坐立不安。自从娶了媳妇,良夫就不能酿菊花酒了。回到家里,再也没有独自一个人的时间了。(真想喝一口啊……疲惫一扫而光啊……)良夫每天都这样想。他还想,要是媳妇星期六的下午或者是星期天出去一会儿就好了。(是啊,只要十分钟或是十五分钟,就能酿出菊花酒。)三、一只长靴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事。良夫试着对媳妇说:“你偶尔也该去花店看看妈妈吧!”想不到绘美子笑了起来:“哈哈,昨天刚刚去过呀。有好多新的玫瑰呢!”“啊,玫瑰?我喜欢,真想要一把呢!”“那我明天去要一把吧!”“不,今天就想要。现在就想要。”“咦,为什么那么急啊?”“今、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偶尔桌子上插把花……对了对了,好久没有喝过酒了,喝点酒吧!”听了这话,绘美子笑了。“太好了!那我这就去买酒吧!”“不,酒我来准备吧,还有珍藏的酒呢。你快去要玫瑰吧。”于是,绘美子兴冲冲地向花店跑去。“好啦——干活!干活!”良夫急忙把那个壶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在它边上铺上手绢,轻轻地叫了起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后面的事情和往常完全一样。五个小人像往常那样,在手绢上种了菊花田,像往常一样摘花,运到了壶里。“快!快!”良夫慌慌张张地用两手敲着桌子。家里离开花店,步行也不过只有五分钟。绘美子如果在花店里多聊上一会儿就好了,可她万一用最快的速度去,又马上回来了呢……“快!快!要是给别人发现了,可就糟了!”然而,良夫的声音似乎根本就没有传到小人的耳朵里面去。他们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加快。“哎呀,再快一点,还差一口气!”可就在这时——门那里,已经响起了绘美子的声音:“我回来了——”良夫打了一个冷战。“快吧?我是赶着去的。瞧,多漂亮的玫瑰!”绘美子那明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小人们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四个人消失在了壶里,最后一个正在往梯子上爬。(糟了!)只见良夫用手指捏住剩下来的小人(那是一个小人孩子),塞到了壶里。因为还是头一次干这种粗暴的事情,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然后,他飞快地冲手绢吹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去,翻着白眼说:“呀,你回来啦。”绘美子抱着一大把花,站在他的对面。“哎呀,好漂亮的玫瑰!多好看啊!”良夫夸张地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不过,这时他已经是满身大汗了。这天晚上,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摆着玫瑰和好多好吃的,还有那个旧壶——喝了醇香的菊花酒,绘美子才想: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呢?可想来想去,当意识到今天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星期日之后,她觉得有点奇怪了。星期一的早上,绘美子打扫房间时,发现桌子下面有一团被窝得皱皱巴巴的白手绢,她捡起来一看,从手绢里掉出来一个黑色的小东西。竟是一只长靴。只有指甲尖大小,可是上面有细细的金拉链,鞋底上还有锯齿形的像胶。(咦,这东西怎么……)绘美子把这只靴子放在手掌上,凝视着。(像是小人的鞋子……)蓦地,绘美子一阵头晕,她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扯向另外一个小小的世界。她在桌子前坐下,久久地、久久地盯着那只长靴。她慢慢地想起来了。(这确实是小人的东西啊。)然后,她惊讶地抬起头。(莫非他和小人是朋友……)绘美子有点相信小人的存在。从前,当她还是花店里的一个小女孩子时,见过小人一次。那是面包小人。因为他们在正在做的面包里。妈妈正在一块大砧板上揉着面粉,绘美子确定看见妈妈的手指间有个白色的东西闪了一下。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妈妈手指的影子,但不对呀,妈妈去拿白脱油,离开那里的时候,那个东西还在那里。小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仔细一瞧,砧板上,这样的小人有五六个,正在让人眼花缭乱地忙碌。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麦秸一样的细棒,不时地把它们叼在嘴里,往面粉里吹空气。“哇——”绘美子大声地叫起来。“妈妈快来呀,快!快!”听到她的声音,妈妈跑了过来。“绘美子,怎么了?”妈妈看着绘美子的脸。绘美子的心怦怦地跳着:“小人……”说到这里,她把眼睛凑到了面粉上,可哪还有小人的身影啊。妈妈笑了:“你童话读过头了吧?”可是,当看到烤好的面包膨胀得让人吃惊时,绘美子还是不能不认为这是小人劳动的结果。(一定是有做面包的小人呀。说不定,他们正集中在什么地方,建设小人国呢!)绘美子这样想道。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今天,绘美子又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了。她一边把拿着小长靴的那只手攥紧又伸开,一边更加相信小人的存在了。不过,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混进来一只小人的鞋子呢?还只有一只。她怎么也不明白。另外,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叫她不明白的东西。就是那个旧壶。一直都是空的壶里,昨天却装上了酒,而且还是名叫菊花酒的让人吃惊的好酒。小人的长靴和旧壶——这天一整天,绘美子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一个星期过去了,那壶菊花酒又变空了。到了星期天的早上,良夫又对媳妇说:“我说,你去买点东西吧!”“买什么?”“香烟。”一听这话,绘美子猛地捂住了心口。然后,穿着一双不成对的凉鞋,就冲出了公寓,买来香烟,又以风一般的速度返了回来。她捂着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口,悄悄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这时,良夫正背着身子,坐在小桌子前面。绘美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从后面悄悄地探头向桌子上望去。啊,果然有五个小人——戴着一样的帽子,系着一样的围裙,而且还穿着一样的长靴,在手绢上忙碌着。不过,有一个小人孩子光着一只脚。(果然……)绘美子紧紧地攥住了口袋里的小长靴。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绘美子心中那种孩童时代的激动被唤醒了。“太奇妙了!”绘美子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良夫吃惊地转过身来:“不行!”他突然盖住了桌子。然后,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不能看,不能看……不行,不行……”冲着他的背影,绘美子欢快地说:“我已经看见了呀。”然后,她坐到了丈夫的身边,轻声说道:“多么奇妙的事情啊,真的有小人。”可是这时候,良夫的脸却苍白得吓人。他眼睛睁得老大,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到底被你看见了……到底……到底……”绘美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良夫。良夫耷拉着脑袋,小声说了起来。从在菊屋的酒窖里遇到不可思议的老奶奶,说到老奶奶让他保管壶时,和老奶奶的约定。“有两条约定。一条是谁也不让谁看见小人,还有一条,是不能用菊花酒挣钱。如果违约,我的身上就会发生不幸……”一边这么说,良夫一边想,我真不该保管这个壶啊。突然,他的胸口咚咚地跳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生病了似的。要不就是突然变成了一个穷人,要不,要不……啊,往后会有什么样的灾难临头呢?心头漆黑一片,良夫抱住了头:“真是不该保管它。同住在一个家里,又怎么能保守得住秘密呢!”这时,绘美子说话了:“不要紧呀,我又不是头一次见到小人。说起来,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到的小人也是这么大。只不过那是面包小人。”绘美子怀恋地眺望着手绢。“你见过另外的小人?”良夫想起了上回老奶奶说过的话。“是。妈妈揉面粉的时候,我瞥到过一眼。我从前就知道小人的,所以,现在又一次看到了这些人们,绝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听我说,只要不让其他人知道就行了。”“谁知道呢!”绘美子冲着良夫那张苍白的脸,爽朗地笑了。“只要我们两个人不对人说,就没事。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如何与这些小人和睦相处呢!”绘美子从围裙的兜里取出那只小长靴。“这个,是这个人的吧?”良夫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上次自己慌乱中捏住小人的时候,把一只长靴掉到了手绢上。绘美子把长靴轻轻地放到了菊花田的角上。“把鞋子还给你了。”她对那个小人孩子轻声说。可是,小人们什么也没有回答。又岂止如此呢,他们连往上看都没有看。五个人孜孜不倦地往各自的草帽里采着菊花。仿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似的……对于手绢上的小人来说,人的声音听上去,应该像暴风雨或是雷声一样大吧?“这些人听不懂话吗?”绘美子歪着头说。小人们摘完了菊花,抱着帽子,静静地回到了壶里。最后那个小人的孩子,穿上绘美子放在那里的长靴,慢慢地爬上了梯子。良夫自言自语道:“对了,小人的话和人的话不一样。他们只听得懂‘出来吧,出来吧’这声呼唤。”“这声呼唤,在他们听来是怎样的呢?”“是啊,听上去像遥远的风声吧!呜呜——”两个人说着这样的话,渐渐地高兴起来了。四、一粒串珠自从媳妇知道了小人的秘密,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可是,邮递员家里没有发生一件怪事。不单没有发生怪事,托小人的福,两个人的生活比以前还更加快乐了。酿菊花酒的活儿,现在全都交给绘美子了。良夫一去邮局,大白天就只剩下了绘美子一个人。她把壶放到桌子上,轻轻地、轻轻地唤道:“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她真心地呼唤着。然后,她一个一个地细心观察着这些从梯子上爬下来的小人们。接着,又像往常一样,想方设法地接近这些小人。小人一家时不时地会在手绢上互相点头,互相欢笑,这她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她一点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实在是太小了——是的,大概就像是人的耳朵,听不见蚂蚁的说话声和下雪的声音一样吧?绘美子有点焦急了,哪怕是不能说话,至少也应该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吧!绘美子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她要送给小人妈妈一件小礼物。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心心相通。这一天,绘美子一边眺望着手绢上的小人,一边琢磨着送什么才好呢。想来想去,终于想出来一样好东西。“对了对了,这个最好了。”绘美子打开针线盒。那里还剩下一些金色的串珠,是上回绣毛衣上的刺绣时用剩下来的。(如果把它们串起来,正好可以给小人妈妈做一个项链。)绘美子连忙取出针和线。可是,这时小人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小人爸爸抱着最后的花,爬到了梯子的中央。妈妈也一只脚踩到了梯子上。绘美子顾不上做项链了,急忙抓起一颗金色的串珠,扔到了小人妈妈的帽子里。那颗串珠,像金色的水果一样,“啪”地掉到了小小的帽子里的小小的菊花的花瓣上面。小人妈妈停下不爬梯子了。然后,像是在呼唤大家。小人爸爸转身爬下梯子。留在手绢上的孩子们,也都聚了过来。然后,好像在说“什么什么”似的,朝妈妈的帽子里看去。五个人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串珠,随即就一齐仰起头,就像我们仰头看天空一样。(看到我了!)绘美子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她以为小人们终于看见了自己。而且,现在终于和小人们成了朋友。五个小人向上仰着身子,朝上面看了一会儿,就又不解地歪着头,一个挨一个地爬起梯子来了。那样子,就好像在说:奇怪啊,也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啊……于是,绘美子也歪着头想:怎么会没发现我呢?实际上,小人们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见绘美子。因为她太大了。而且,也太遥远了。这些小人们微弱的视力,把绘美子穿着的红毛衣看成遥远的晚霞了。一颗串珠,对于小人们来说,只能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不过,这个礼物却让小人妈妈异常欢喜。下回再出来的时候,这个小人妈妈把串珠像胸针一样别在了胸口。而且,她还像是为了感谢上苍的礼物似的,活儿干得比往常更加麻利了。小人妈妈回到壶里去的时候,绘美子又送给她了一颗串珠。当小人妈妈发现掉到帽子里的花上的串珠时,像是露出了笑容。然后,她抓起串珠,举到眼前,看了许久。第二天,绘美子那红色的毛衣依然浮现在手绢的上方。“喜欢了,是吧?”绘美子这声轻轻的细语,在小人们听来,如同温柔的晚风一样吧?绘美子想,这样就算是和小人妈妈的心灵沟通了。知道了壶的秘密,绘美子又多了一份快乐。就是把酿好的酒倒进漂亮的玻璃瓶里,送给认识的人们。公寓里的太太们,亲戚们以及邮局局长的太太,没有一个人不喜欢菊花酒。得了菊花酒的人,一定会来还礼,还必定会说上一句:“下回拜托了。”“想让朋友也尝一尝,再送一瓶行吗?”绘美子一下子忙了起来。没几天,就有十个、二十个人排队等在那里要菊花酒了。其中,有用漂亮的表来换酒的,也有为绘美子织毛衣的……不,那人已经基本上把毛衣织好了,就等着绘美子送酒来了。这样一来,原来一个星期只酿一次菊花酒,变成了一个星期两次,最后终于变成隔一天酿一次了。这些日子,绘美子只要一看到壶,眼前就会浮现出太太们的一张张脸和还来的谢礼。不久,邮递员那小小的家里,就被这些礼物堆满了。像什么成对的毛拖鞋、大台灯、壁挂、大方脱俗的布帘、自己做的点心、珍奇的水果、美丽的餐具、好看的花瓶……良夫环视着屋子里的东西,开心地说:“菊花酒果然是幸运的酒啊。”不过,良夫已经快要把那个老奶奶给忘掉了。这之后,良夫送信的地方变了,有好长一阵子,他都没有去过东街了。绘美子也常常忘了这壶“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了。当别人赞美菊花酒时,她总是想得意地夸耀说:其实,这是神奇的小人酿的酒啊!而且,绘美子还暗暗地想:要是能用菊花酒做点生意就好了——(能不能不让别人知道,悄悄地卖呢……)她有时会突然这样想。于是,有一天一件让她喜出望外的事上门来了。这天,绘美子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头,让小人酿着菊花酒。就在这时,有人敲公寓的门。又是哪一家的太太来要酒的吧?绘美子用明亮的声音答应了一声“来啦——”就站了起来。门外站着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男人冲着绘美子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说:“我是站前料理店的老板。”接着,他就必恭必敬地递给美绘子一张名片,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您家里的一种珍奇的酒。”见绘美子愣住了,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恳求的表情:“求您告诉我实情吧!人们都说那酒好喝!您送给了好多朋友吧?而且,还收到了许多谢礼吧?”“……”“从下回起,希望您能把那菊花酒卖给我们店里。”“卖给你们店里?那、那怎么行!”绘美子慌了,又跟上一句:“那是乡下一点点送来的酒,怎么能卖……”料理店老板打断了绘美子的话:“怎么样,一瓶五千元。”(五千元……)绘美子咕嘟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在心里悄悄地重复了一遍:(一瓶五千元……)坦白地说,现在比起什么礼物来说,绘美子最想要的就是钱。就在前几天,报纸上登了一则房产广告,是一幢带小院子的房子。可爱的阳台里面,是雪白的闪闪发亮的拉门。边上,是带凸窗的西式房间,还有一个带小小门廊的大门。“你看,这房子多好啊!”绘美子叹息着嘟哝了一句,丈夫从边上瞥了广告一眼,说:“没有钱,什么也买不成。”可不是嘛!房子的价格后面要加上许多个“0”呢!现在一想到这件事,绘美子动心了。不过,她马上就闭上了眼睛:(不行!不行!)可是料理店老板的声音,像早上的新闻广播一样,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我说夫人,怎么样?五千元,每天一瓶好吗?”(一天五千元……)绘美子张皇失措了:“啊……不,不不……这、这……”于是,料理店老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好像已经说定了似的,干脆地说:“这是今天的钱,请先给我一瓶吧!”绘美子不由自主地接过了信封,然后,跑回房间,飞快地把桌上那壶才刚刚酿好的菊花酒倒进了玻璃瓶子里。她的手不停地哆嗦着,洒了好多酒。不行!不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叫着。可是,脑海里一闪过那幢带院子的新房子,绘美子就不再犹豫了,走到门口把瓶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这件事,请对任何人都要保密啊。”料理店的老板一走,绘美子就关上门,上了锁。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房子的正当中,心怦怦地跳着,折开了那个信封。里头确实是一张五千元的纸币——绘美子情不自禁地扫了周围一圈,把钱藏到了柜子的抽屉里。不过,她怎么也放心不下,又把钱放到了镜子后头。可还是担心,便又夹到了日记本里。(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啊。)要是良夫知道了,准发火。一想到和老奶奶的约定,脸就会变白了吧?不过这时候,绘美子想到了小人妈妈。(可是,我送给她礼物了呀。)绘美子准备一直给她送串珠。于是,她就有一种感觉,好像用菊花酒换钱这件事得到了原谅。现在,绘美子的心中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梦想,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搬到那幢带院子的舒适的房子里去。(还要多少年才能买得起呢?)绘美子在心里悄悄地算起即将攒的钱来了。从那天开始,小人们每天都被绘美子叫出来干活。绘美子把小人们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酿的酒,都偷偷地卖给了料理店,只有星期天酿的那一瓶,留给了自己家。干完一天的活儿,作为奖励,小人妈妈就会得到一粒串珠。小人妈妈把串珠用细细的线串了起来,挂到了脖子上。小人脖子上多一粒串珠,绘美子就多一张秘密的钱。这对邮递员的媳妇来说,对小人妈妈来说,都是一个叫人激动的秘密。可是有一天,料理店的老板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卖给他更多的菊花酒。“这么珍奇的酒,太少见了。多亏了它,我们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怎么样?一天两瓶。不,三瓶四瓶,几瓶我都要了。”“哎呀,是真的吗?”绘美子的脸都变成了玫瑰色,可这做不到啊。小人一天只能出到壶外面一次。而且,一次只能得到一瓶酒。到今天为止,已经试过许多次了,确实是这样。“一天一瓶,已经很不容易了。”绘美子非常惋惜地说。可是,料理店的老板还是不肯走:“别这么说!就不能再想办法分给我们一点吗?把分给别人的那一部份,卖给我们不行吗?至少一天两瓶。”绘美子心想:啊,要是能做到,那该有多么好啊!“好吧,让我想想看……”绘美子这样回答道。绘美子一连想了好几天。怎样才能一次得到两瓶酒呢——这样有一天,她终于冒出来一个好主意。(有啦!)绘美子“啪”地拍了一下手。接着,她就急急忙忙地打开柜子,取出一块新手绢。那是一块特别大的手绢,铺开来,有原来那块两倍大。(如果用这块手绢,菊花田就大了一倍,就应该得到两倍的酒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绘美子在壶的边上,铺开了那块大手绢,叫起小人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于是,像往常一样,五个小人从壶里出来了。小人妈妈的项链已经很长了,都够到肚子那里了,闪闪发亮。小人爸爸正开始串自己的项链。大概下一回,就该论到孩子们了吧?“串珠要多少有多少啊!所以,要拼命干活啊!”绘美子轻声说。小人们在比往常要宽许多的手绢上,不停地种着秧苗,种遍了每一个角落。“对对,就是这样。”绘美子敲着桌子。尽管手绢变大了,但小人们干活的样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等到手绢上的活儿干完了,五个人消失到了壶里之后,麻烦事发生了。绘美子去吹菊花田时,突然,酒从壶里溢了出来。“糟啦!”绘美子这下可慌了,急忙去找抹布。菊花酒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直到桌子上洒了一壶的酒,才停下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边擦着水淋淋的桌子,绘美子一边想。想了许久,她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当然会溢出来了!因为壶里比往常多出了两倍的酒。(是呀,在溢出来之前,抓紧时间把它倒到别的瓶子里不就行了嘛!)绘美子连连点头。第二天,她终于成功了,一次得到了两瓶酒。就这样,绘美子开始一天卖给料理店两瓶菊花酒了。料理店的老板高兴得要命:“谢谢。从今往后请多多关照,我们有多少买多少。”(有多少买多少!)这最后一句话留在了绘美子的耳朵里,怎么也不肯离去。有多少买多少……是的,即使是现在的五倍、十倍,料理店也会买。绘美子的心里有点发痒了。(对啊,既然这样,那就应该再大一些试试看!)第二天,壶边上,一块包袱皮取代了手绢。第三天,是一块更大的包袱皮。而到了第四天,竟是一块桌布!桌子上铺不下桌布,绘美子把它铺到了席子上。桌布上的田,对小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小人们种秧苗种到一半,要擦一次汗。摘花摘到一半,还要擦一次汗。原本快乐、不急不慌的劳动,变成紧张得一塌糊涂的劳动了。即使是这样,等到活儿全部干完,也要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于小人们来说,相当于一个星期或是十天的长度吧?顺着梯子往壶里爬的小人们的脚步,有点摇摇晃晃了。尽管如此,小人一家还是干得很努力,大概是因为那串珠的缘故吧。(是的,他们有了期待。以前,他们只是像机器一样地干活。有了期待,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啊!)而且绘美子也因为有了期待,变得比以前更忙了。就说把桌布上的菊花田吹掉这个工作吧——以前只要“扑——”地轻轻一吹就行了,现在可不那么简单了。等到全都吹掉了,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累得精疲力竭了。还有,趁着酿好的酒还没有溢出来,把它一滴不露地倒到瓶子里去,也是一件不好干的活儿。当绘美子系着大围裙,往瓶子里倒酒时,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酒店的老板娘了。就这样,自从绘美子用菊花酒换钱以来,过去好多日子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连良夫都不知道……机灵的绘美子,只是在良夫在家的星期天,才装模作样地用原先那块小手绢酿菊花酒。对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件事,一开始,绘美子还多少有点不放心,当一天平安无事地过去时,还会摸着心口松一口气。可渐渐地,她就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这仅仅是小人跟自己的交易。小人们得到了串珠,兴高采烈地劳动,也就不关别人什么事了。五、跳舞的小人们就这样,从那一天起——从那个寒冷的十一月的黄昏发生的那件事起,已经两年过去了。良夫送信的地区,又回到了那条东街。良夫好久没有来过这条街了。当听到市营电车“当当——”地行驶的声音时,良夫又鲜明地回忆起了那个黄昏的事情。(那位老奶奶,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怀念起老奶奶来了。那是一个相信自己、把那么珍贵的菊花酒壶寄放在自己这里的人。而且,正是因为有了那个壶,自己一家才有了那么多快乐的回忆。(去看一看吧!)良夫想。(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送回来吧!)良夫一边给街上的人家送信,一边渐渐地接近了酒窖。那座酒窖,应该从拐角的水果店就能远远地看见了。熏得漆黑的酒窖应该就夹杂在大楼里,像被留下来似的,孤零零在站在那里。可是,良夫走到水果店跟前,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见了。酒窖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原来是酒窖的位置上,正在建一幢新楼。粗大的钢筋骨架上,写着“××建设”的白色的罩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酒窖没了……没了……)良夫在心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边,问水果店的店员:“那里不是有一座旧酒窖吗?哪去了呢?”水果店的店员回答说:“啊,你说那座酒窖啊,早就拆掉了”“什么……”良夫心想难道老奶奶把酒窖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摩托车,穿过信号灯,来到那幢正在建的楼跟前。“这里在盖什么呀?”邮递员冲工地上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人问道,“这楼的主人是谁啊?”“谁呢?”那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详情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过去是一座旧酒窖。”“啊,这我知道。酒窖里有一把天鹅绒的椅子,像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会客厅?”戴安全帽的人吃惊地反问道。邮递员点点头:“是的。大约在两年前,我还曾经给酒窖送过信呢!那时候,住在里头的老奶奶还把一个东西寄放在了我那里呢!”“你别开玩笑了!”想不到,戴安全帽的人张大了嘴巴,叫了起来,“那里头怎么可能住人呢!我拆这座酒窖时,用我这双眼睛亲自看过了,里面是空的,连一个装酒的木桶也没有。四周的墙都坏了,已经不成样子了。”听了这话,邮递员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大叫了一声。这才发现,正在工地上干活儿的一大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全都在看着这边。有人在笑,还有人奇怪地歪了歪脑袋。邮递员拉不下脸来了,急忙骑上了摩托车。他一边沿着东街一直往前骑,一边想:难道自己那时做梦了?(是啊,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住在那样的酒窖里……)这天晚上,回到公寓,良夫对绘美子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绘美子的脸上一下放出了光彩:“这么说,那个老奶奶不会再回来啦?小人永远都是我们的啦?我们愿意怎么使用,就怎样使用,酿好的菊花酒,也愿意给谁就给谁了?”“啊啊,大概……”大概是这样吧,一边这样想,良夫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见绘美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说,“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啊,你不知道直到今天为止,我心上压着一块多么重的石头啊。我怕早晚有一天会发生不幸,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在卖菊花酒啊。”“你卖酒了!”良夫大吃一惊,“真、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我不是反复叮嘱过你了吗?不能用菊花酒挣钱!”不过绘美子不在乎了,一张脸看上去就像向日葵一样明朗:“可是,和你约定的老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啊。自己的酒窖已经没有了,没有理由再回来了。什么会发生不幸的事,全是骗人。证据就是我已经卖了这么长时间的酒了,可是还没有发生一点怪事!岂止是没有发生怪事,你看这个……”绘美子欢欣雀跃地拉开柜子的抽屉,把银行存折取了出来。“你看——已经存了这么多钱了!”可不是嘛,存折上写的数字,有好多个“0”呢!良夫眨巴着眼睛,数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胆小的人真是挣不着钱啊。绘美子得意地接着说:“我送给小人们串珠当礼物。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没命地劳动。现在,我用桌布代替了手绢,酿的菊花酒有原来的五倍呢。”良夫佩服极了,不,佩服得都有点过头了,已经呆住了,只挤出来一句话:“你可真厉害!”从那以后,良夫对酿酒更加热心起来了。为什么呢?因为卖菊花酒得到的钱,要比从邮局领的月薪多好多倍。还不仅仅是这些。他和绘美子两个人给小人们送礼,还有沉醉在那些小人们的世界里的片刻,都给他们带来了无法形容的快乐。当小人们全都戴上了一样的项链时,绘美子提议说下回用帽子当礼物:“总是戴草帽,也太可怜了吧!我说,给五个人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啊,这个主意好。顺便再给他们做双鞋吧,不要那种长靴,而是漂亮一点、轻一点的鞋子。”听了这话,绘美子立刻就打开了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的布来。因为太小了,只好用小镊子,累得她直眨巴眼睛。然后,两个人又送给小人一家所有能想得到的礼物。送给小人妈妈的是长裙子和带花的披肩,送给小人爸爸的是带条纹的裤子和背心,送给孩子们的是统一的蓝外衣。最后,良夫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是豆粒大的小提琴。这个小小的乐器,是良夫用放大镜和小镊子,花了一个晚上做成的。尽管小,却非常精致。细细的四根琴弦绷得紧紧的,还有一把小小的、小小的弓。两个人把这把小提琴悄悄地放在了梯子下边,忐忑不安地等着小人收工。现在,小人们全都穿上了华丽的衣服。小人妈妈的长裙,是沉甸甸的天鹅绒。小人爸爸的裤子,裤线笔挺。孩子们的外衣也非常漂亮。而且,他们还都穿上了一样的毡鞋,看上去就像芭蕾舞鞋一般的轻盈。不过,因为服装太华丽了,小人们干起活儿来比以前要碍手碍脚。种秧苗的时候,小人妈妈总是踩到自己的裙边摔倒。小人爸爸和孩子们也怕把外衣和裤子弄脏了,格外当心。串珠项链也成了累赘。绘美子做的帽子,比以前的草帽要小许多,运起菊花来更花时间了。当桌布上的活儿结束时,五个人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了。就在这时,良夫把小提琴送给了他们。小提琴被悄悄地放到了梯子下边。小人爸爸首先发现了它,他战战兢兢地凑了过去。然后,叫来了小人妈妈。小人妈妈一看见小提琴,就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非常吃惊的样子,“快过来快过来”似的叫着,把孩子们都召集了过来。五个小人蹲下身子,盯着小提琴看了一会儿,当知道那是一件真正的乐器时,高兴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比得到衣服时还要高兴!他们用手拉成了一个圈,围绕着小提琴转起圈来了。“你看,他们喜欢音乐呢!”“真的呀,那么高兴。”良夫和绘美子激动地看着小人们的情形。小人爸爸先把小提琴拿了起来,夹在下巴下边。接着,右手拿弓,在细细的琴弦上轻轻地、轻轻地拉了起来。咯吱咯吱,小提琴发出了声音。是什么曲子呢?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两个人的耳朵听不见。不过,好像是三拍子的华尔兹舞曲,因为小人妈妈张开裙子跳了起来。紧接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小人妈妈甩动着长长的头发,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太好了。”绘美子叫道。“喂,这些小人原本就是会跳舞、会拉琴的小人吧?”也许是这样。小人们完全把酿酒的事丢到了脑后,像蝴蝶一样不停地跳舞。小人一家确实和往常不一样,特别快乐。太快乐了,快乐得过份了。小人爸爸一边拉小提琴,一边突然开始朝一个不可想象的方向走去——他朝着桌布的边上走去。小人妈妈和孩子们一边跳舞,一边尾随而去。绘美子心里一惊,可是已经晚了。小人爸爸走到桌布的边上,跳到了席子上。然后,就不见了。紧接着,小人妈妈和三个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桌布的外面,不见了。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良夫和绘美子脸都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哪里去了呢?”绘美子掀开桌布,又在席子缝里找了半天,可连一个小人也没有找到。剩下来的,只是空壶和那块大白桌布,还有他们忘了的五顶帽子——两个人像是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过来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六、不安的日子小人们虽然消失了,但卖菊花酒的钱却还剩下好多。这笔钱,正好够买一幢房子。两个想用它早一点买下一幢新房子。有那么一天。像往常一样,良夫在东街一家店一家店地送信。突然,一行出乎意料的字扑进了他的眼睛:菊屋酒店这不是想入非非,是一块巨大的招牌。才刚刚做好,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良夫一怔,停下了摩托车。当他发现这里千真万确就是那座旧酒窖的位置时,惊讶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酒窖的遗址上,建起了一座钢筋混凝土的漂亮的酒店。“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良夫失魂落魄地想。从上次起,良夫每天都要从这座正在建设中的楼前经过,可他却没怎么留意过它。他觉得它像店铺,觉得它像是什么食品店,但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菊屋的新店……新的菊屋店面,镶着玻璃。货架有好几排,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的店员,正在往上摆东西。店前面,摆着一排庆祝开店的花环。(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原来那位老奶奶早就回来了啊,然后用儿子的钱,在酒窖的遗址上盖起了一座新店啊……啊,这可怎么办……小人不见了,我失约了……)良夫按住怦怦跳个不停的胸膛,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这一整天,他都记不起来去过什么地方、怎么去的了。黄昏,良夫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公寓。然后,把这件事对绘美子说了。“新菊屋开张了!老奶奶早就回来了,肯定就在店里。很快就会来取壶了吧……”“……”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心里涌起一种恐怖的感觉。这种恐怖的感觉一天天加重,两个人终于无法工作了,夜里也睡不着觉了。就是一动不动,脊背上也会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哪怕是风吹门,也会按住胸口。哪怕是树叶的影子映到了窗户上,也想缩起身子。“住在这里不行啊。”“是啊,尽快搬到远远的地方去吧!”两个人每天看报纸上的广告,找起房子来。有一天,良夫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两个人现在最想得到的一封信,是房子的广告。广告上写着这样的大字:郊外绿色之中的房子明天就可以住上面有红屋顶、雅致舒适的房子的照片。有一个小巧玲珑、带草坪的院子。西式房间的窗户上带花边的窗帘飘动着。而且,价格和两个人攒的钱几乎一样多。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七、去红屋顶的房子就这样,两个人买下了广告上的那幢房子,悄悄地搬了家。他们甚至都没有去和公寓的人们、花店的妈妈告别,只想着能早一天消失——良夫和绘美子光想这些了。亲友们以后再写信吧。两个人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郊外的电车。因为是早上最早一班的电车,其他的乘客一个人也没有。电车从还在沉睡的城市的大楼之间“当当”地驶过。不久,就驶过了铁桥,穿过杂树林,横穿过长满了芒草的原野。“红屋顶的房子在等着我们哪!”“是呀,这下稍稍安心了。”空无一人的电车里,两个人像去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喧闹开了。“马上就是隧道了!”良夫从窗口探出头叫道。绘美子晃着两条腿,点了点头。进隧道了。当电车仿佛被吸进了一片漆黑的黑暗里的一刹那,那种让人激动的感觉又来了……轰——绘美子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就是在这一刹那,两个人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电车和自己都被“嗖”的一下吸进了一个什么小小的洞穴里似的。“哇啊。”绘美子不由地叫了起来。当她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电车已经穿过了隧道,“当当”地行驶在白色的晨雾之中。“我头晕了。”绘美子用手抵住了额头。“唔,我也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身体好像缩小了似的。”良夫按住了心口。这时,两个人确实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不过,一阵风从电车的窗子里吹了进来,给凉爽的风一吹,两个人把这事给彻底地忘到了脑后。马上就要到站了。良夫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取下行李。两个人在郊外的一个小站下了车。在静静的站台上,良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不一样啊。”“啊,风不一样啊。天的颜色也不一样啊。”绘美子晃眼似的看着远方。两个人的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像广告上的一样,有院子,红屋顶。隔壁还有一幢完全一样感觉的房子。周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第二天,当家里收拾好了,两个人坐到了阳台的椅子上,聊起来。“多么安静的地方啊,真好。”“是啊。虽然有一点冷清,不过,比在公寓里一想到那个老奶奶就害怕发抖,要轻松多了。”“下决心搬到这么远,真好。”“这下稍稍安心了。”因为搬了家,良夫决定换一份工作。因为已经辞掉了邮递员的工作,从明天开始,就要靠力气活儿或是种田来生活了。那个空菊花酒壶,搬家时也扔掉了。(总算是与菊屋没有关系了。)良夫心情愉快地笑了。两个人想尽快熟悉这块土地。“等一下,去跟隔壁的人打一个招呼吧!从明天起,就是新的生活了。”“嗯。搬家,确实是一件好事情啊。身边的一切,看上去都好像不一样了。”绘美子晃眼似的仰望着天空。恰好在这个时候,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音乐声。是小提琴。流淌在静静的秋日里的小提琴的声音,让两个人的心陶醉了。那是什么曲子呢?小夜曲……小步舞曲……还是,还是……“多好听啊,不管什么时候听上去,小提琴的声音都是那么好听。”良夫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伴随着小提琴的声音,“哇——”地响起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听上去,像是隔壁,是隔壁的院子里。(喜欢音乐的人呢!)绘美子开心起来。小提琴的曲子,换成了华尔兹舞曲。三拍子。隔壁一家,像是都出到了院子里。绘美子站起来,随着小提琴哼哼地唱着,出到了院子里。然后,她伸长了脖子,隔着墙,悄悄地朝隔壁的院子里看去。看上去,一派幸福的光景。妈妈和三个孩子,正围绕着拉小提琴的爸爸跳舞。一家人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妈妈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着,黑色天鹅绒的裙子鼓了起来,带花的披肩是那样的鲜艳。爸爸穿着带条纹的裤子。孩子们穿着蓝色的外衣。而且,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轻盈的布鞋……绘美子好不奇怪,她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人。(是以前公寓里的人吗?)这时,她看到隔壁那位妈妈的胸前有什么东西一闪。金色的项链!仔细一瞅,爸爸和孩子们也都戴着一样的项链。(那是串珠啊……)绘美子一阵眩晕。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哆嗦,一边在心中重复道:(是他们!是他们!)于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前所未有的恐惧传遍了绘美子的全身。(我们也许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也许再也挽回不了了……)过去了多长时间呢?当在阳台上打瞌睡的良夫,突然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发现绘美子坐在篱笆墙那里。良夫急忙跑了过去。“你怎么了?怎么坐在这个地方?”只见绘美子用手指着篱笆墙那边,断断续续地说:“那些人就住在隔壁……隔壁……”“那些人?”“是的,小人一家。戴着我们给的项链,穿着我们给的衣服,正在拉小提琴哪。”良夫吃惊地朝篱笆墙那边看去。绘美子在他耳边清楚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和那些小人一样大小了。我们被变成小人了。喂,说不定这里……”(说不定这里是小人的世界啊。我们用卖菊花酒的钱,买的是小人的房子啊……)良夫沉默了片刻,呻吟般地说:“是这么回事啊。”这时他才知道,那座酒窖里的老奶奶没有骗他。可怕的不幸,在不知不觉之间降临到了头上……这时,小提琴的声音停止了。“您好,邻居!”从篱笆墙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那个小人妈妈。绘美子不由得答道:“您好!”然后,她悄声对良夫说:“能和他们说话啦!”终于能和以前听不到声音的人说话了,可这值得高兴吗……隔壁的妈妈说:“喂,从篱笆墙钻过来,到这边来玩吧!一起喝茶怎么样?”这才发现,篱笆墙上有一个洞。从它钻过去,就可以到邻居家去了。两个人从篱笆墙钻了过去。隔壁也是红屋顶的房子。西式房间有个小小的阳台,院子的大小也差不多。邻居之间这才互相打了招呼。这家小人,每一个人都有名字。不过,因为两个人心不在焉,什么也没有记住。只是到今天才知道三个孩子当中,最小的是一个是女孩。可是两个人只是像棒子似的站在那里傻笑,连摸摸那个小女孩的头都不能了。良夫和绘美子只想着一件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良夫战战兢兢地问。隔壁的爸爸一边用布擦着小提琴,一边快乐地答道:“这里是我们的故乡。”“故乡!……可……可……”“是的。是我们过去的土地啊。我们有一段时间不在,可我们最近又回来了。现在我们的生活,就是在这里快活地唱歌和跳舞。”听了这话,良夫和绘美子悄悄地看着天空。小人国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飘着碎碎的白云。可是,这是真正的天空吗?说不定现在正有人从上面俯瞰着这片土地……也许说不定,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和服……良夫颤抖了一下。他想一定要想方设法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回到人的世界里去。“我们是坐电车来到这里的……有电车吧?如果坐上电车,我们不就又能回到原来的城市里去了吗?”听他这么急急一问,隔壁的妈妈吃了一惊:“电车?”然后,她摇了摇头:“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电车啊。”希望的线,一下子被割断了。良夫和绘美子脸色苍白地互相对视到了一起。然后两个人就坐在隔壁人家的阳台桌子边上,喝起茶来。那是一种飘着奇怪香味的小人的茶。只喝了那么一小口,两个人心中的恐惧、担忧和悲伤就像雾一样地消失了。又喝了一口,不知为什么,心里就像突然点亮了一盏灯似的。接着再喝下去,那盏灯就变大了,把两个人的心全都照亮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有点喜不自禁了,仿佛心中有一面鼓敲起了有节奏的音乐一样。那音乐渐渐地变大,与遥远的天空上的风声合为了一体。这风声良夫是熟悉的。良夫按照它的节奏,用自己知道的词悄悄地合了起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良夫突然唱了起来。于是,绘美子也唱起这首歌来。隔壁的爸爸又拉起了小提琴。接着,隔壁的妈妈和孩子们也唱了起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唱着唱着,良夫和绘美子就把从前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像什么曾经是个邮递员了、曾经是花店的女儿了……两个人好像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一样。以后的岁月,良夫和绘美子在这片不可思议的土地上,像梦一般地生活着。对于忘记了酿酒的小人来说,每天的生活就只是跳舞和唱歌。偶尔,会从天上传来那不可思议的节奏:“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然而,谁……是的,谁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它成了没有意思、歌谣里的虚词一样的东西了。隔壁的爸爸会合着它的节奏,拉起小提琴,而其他的人则随着节奏跳舞。跳舞的时候,人们忘记了时间。这里,连季节都变得不那么分明了。两幢小小的房子边上,永远是广阔的原野。就这样,小人国过去了多少岁月呢?悠闲,但却快乐、没有任何事发生。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绘美子在心里有点不满了。是鞋子。隔壁的人,人人穿着一双跳舞的鞋子。那是用柔软的布做的。因为穿上了这样的鞋子,隔壁的人才比绘美子跳舞跳得好。“我们也想要那样轻的鞋子啊。”一天晚上,绘美子对良夫耳语道。“啊……”良夫躺在阳台上,正呆呆地望着天空。被夜风这样一吹,良夫的耳边就会响起不可思议的词汇来。它就那就像烟花绽开来一样,从耳朵里头往上冒。像什么“信——”啦、“快件”“挂号信”啦……每逢这个时候,良夫就会一惊坐起来。然后,就忘记刚才在想什么了。今天一坐起来,绘美子正在热心地和他说着鞋子的事情。“如果有了跳舞的鞋子,我们就会跳得更好了。”“啊。”良夫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你去和隔壁的妈妈商量商量吧。”“是呀,说不定隔壁还有多余的鞋子呢。”绘美子用明亮的声音说。第二天,绘美子在篱笆墙那里,对隔壁的妈妈说了鞋子的事情。“你说跳舞的鞋子?”热情的妈妈听了绘美子的话,连忙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做两双漂亮的鞋子,送给你们吧!”“特意为我们做吗?”“是呀。我会用原野上的结实的草编鞋子。用草编的鞋子,穿上去又轻又舒服。”草颜色的鞋子!绘美子的心乐开了花。有这样特意为自己做鞋子的亲切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啊……没多久,新鞋子就做好了。隔壁的妈妈兴冲冲地送来了漂亮的礼物。两双鞋子是用结实的草编的,编得非常牢。鞋尖上还拴着金色的玻璃球。“呀,太谢谢了,做得这么漂亮。”绘美子抱着鞋子,谢了一次又一次。“噢,很好看嘛。”良夫也很喜欢。“多么轻啊,像风穿的鞋子似的。”绘美子发出了少女一般的声音。一穿上鞋子,良夫和绘美子的心头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真想去远方啊!”一系完鞋带,绘美子就这样喊了起来。“喂,这片原野那一头有什么?”“啊,我也想知道呀!”原野那一头,总是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两个人从来也没有想过那一头有什么。就像我们在生活中,从来也没有想过遥远的天边有什么一样。可是这一天,一穿上草颜色的鞋子,两个人就觉得好像听到了原野那一头的不可思议的声音。听上去,那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呼唤。“我想去雾那边!”“啊,我也想去!”就这样,良夫和绘美子突然走了起来。两个人的脚步非常轻快。良夫吹起了口哨。绘美子蹦蹦跳跳。两个人穿着草颜色鞋子,兴致勃勃,好像喝多了酒一样。不过,这片原野却出乎意料地难走,杂草丛生,都没人高了。有好几次,两个人都被爬山虎缠住脚差一点摔倒。这实在是一片被丢弃了许久、没人耕种的荒地。偶尔,遥远的天空上,风会唱起听惯了的歌。唱完了歌,一定会伤心地叹一口气。“唉——”的一声,像船的汽笛声一样又长又寂寞。尽管如此,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原野永远也没有一个尽头。何止没有尽头呢?它还越走越宽广。没过多久,两个人就迷失了方向,当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完全走进雾里头来了。有点冷了。也许已经是黄昏了,绘美子想,也许我们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结果兜了一个大圈子。不是围着原野的边在兜圈子吧……“嗓子好干啊。”良夫突然嘀咕道。“是啊,要是有条河就好了。”这时,绘美子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全都湿透了。仔细一看,原野上的草里有水在流。是一条细细的小溪。“哎呀,这种地方竟会有小溪!”绘美子尖叫道。“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呢?”可是,这时因为雾太大了,前面几乎看不见了。良夫和绘美子决定借着微弱的水声往前走。不停地走了有多远呢?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口泉水。那是一口小小的、蓝色的泉水,从里头冒出清澈、冰凉的水。泉水在茂密的草丛里形成了一个“心”形,像被人遗忘了的遥远的记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良夫和绘美子蹲下了,喝起冰凉的泉水。就在这一刹那间,好像云开雾散一样,忘记了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接着,两个人的心底就涌起了一股巨大的、莫名其妙的恐怖。……从前的事情,两个人全都清清楚楚、一件不剩地想了起来。来到这片土地、搬到这片土地之前的所有的事情……这时,风又唱了起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现在,两个人终于知道这首歌的意思了。“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逃呀!”良夫突然站了起来。“从这片土地跳出去!到泉水那边去!”两个人手拉手,跑了起来。跑啊跑啊,不停地跑,朝着泉水那边的雾里跳了过去。☆☆☆“欢迎——”有谁在耳边说道。低低的、哑哑的声音。两个人猛地睁开眼睛一看,他们正在一家陌生的、晃眼的店里头。几根日光灯闪着光芒。眼前的大架子上,排列着酒瓶子和罐装酒。而就在身边,一个穿着碎白点花纹布和服、满脸皱纹的老奶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在笑。“欢迎。菊屋新店刚刚开张。”老奶奶的膝盖上,铺着一块白手绢。那是块镶着花边,有一个蓝色心形刺绣的手绢……良夫和绘美子偷偷地对视了一眼。(我们刚刚还在上面吗……)(就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兜圈子吗?)在两个人的眼睛里,那就好像是一块魔法的手绢。老奶奶冲着手绢“扑——”地吹了口气,飞快地把它叠好,收到了怀里。然后,微笑着问道:“要我帮什么吗?是要清酒呢?还是啤酒?”她看上去完全记不起来什么邮递员的事了。不,从一开始就好像没认出来……“这……这……”良夫想问小人的事,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老奶奶的一张脸过于平静了。良夫和绘美子悄悄地走出店去。推开擦得闪亮的菊屋玻璃门,走到外面,东街的空气扑面而来。信号灯由黄变红,市营电车从两个人的面前“当当——”地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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